从代表联络站到人民大会堂，基层“好声音”如何被听到

“将学校安全上升到立法层面，是真正关心学校工作、关爱孩子成长，反映了老百姓的心声……”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山西省太原市公安局杏花岭分局三桥派出所副所长杨蓉收到了辖区五一路小学副校长刘丽萍的感谢留言。

五一路小学地处太原市交通主干道的十字路口，学生近3000人，辖区公安派出所民警、交警不仅常常投入到学生上下学的秩序维护中，还经常走进学校课堂宣传安全知识。刘丽萍对杨蓉如此熟悉，还因为杨蓉多次就学校安全立法前来调研。

全国人大代表、山西日报高级编辑张临山也参与了制定学校安全法调研活动，他说：“我们要为学校安全立法建言献策，让更多来自基层的声音被听到。”

3月5日，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开幕。当晚，杨蓉将自己领衔的议案提交给了大会，这份议案凝聚了包括张临山在内的山西代表团31位代表的心声——呼吁制定学校安全法。

从三晋大地到首都北京，从人大代表联络站到人民大会堂，从调研征集意见到拟定建议形成议案并最终提交，代表们为什么要推动学校安全立法？建言学校安全立法的基层“好声音”如何在全国两会现场回响？这背后的故事与我们每个人有关。

2月18日下午，在太原市杏花岭街道人大代表联络站，杨蓉就制定学校安全法收集建议。邬春阳 摄

这是急切的声音

——源自地方性法规调研，学校安全条例急需上位法

“《太原市学校安全条例》适用范围包括幼儿园、普通中小学校、中等职业学校、特殊教育学校和专门学校，大学的安全问题也需要立法明确。”

“相关学校安全的地方性法规需要有国家层面的上位法作为支撑。”

……

这些急切的声音，来自2024年杨蓉对《太原市学校安全条例》施行情况的调研。也正是收回的一个个反馈，让杨蓉萌生了推动学校安全立法的念头。

2022年11月8日，太原市第十五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五次会议通过了《太原市学校安全条例》。2023年4月1日，山西省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审议决定予以批准，并于2023年5月1日正式施行。

为何会关注这个条例？杨蓉表示，在基层派出所工作30多年，辖区内有中小学、幼儿园、大专院校20多所，校园安全一直是治安管理工作的重点。特别是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后，她发现学生家庭教育、校园安全问题是群众反映最多的问题。

“我是全国人大代表、民警，也是一名母亲，每次看到校园欺凌、中学生轻生的报道我都非常痛心。”2024年，杨蓉调研了太原市30余所学校，也从中发现了一些问题：部分学校安全防范能力有待提升，人防、物防、技防等基本安全设施配备和保障不足；部分中小学、幼儿园未按规定配齐专职保安员；部分学校安全管理措施和安全教育有待加强……

“很多学校门口确实有硬质隔离和防冲撞设备，但很多保安员使用不规范、不熟练。”杨蓉表示，校园安全无小事，很多细节亟待规范。

“《太原市学校安全条例》的出台，填补了太原市在学校安全领域法规的空白，但是在全国很多地方，有关学校安全的地方性法规还不健全。”

经过深入调研和查阅资料后，杨蓉发现，目前我国仅有部分省市制定了专门的学校安全条例，在国家层面，学校安全相关的法律条款分散于未成年人保护法、义务教育法、中小学幼儿园安全管理办法等法律法规和部门规章中，它们或是法律效力层级较低，或是缺乏系统性、针对性和可操作性。

“那时我就感到，从全国层面推动制定学校安全法迫在眉睫。”杨蓉表示，在《太原市学校安全条例》中，“学校要建立并落实集中用餐陪餐制度”“建立健全预防处理校园暴力机制”等规定成效明显，为推动学校安全立法提供了重要参考。

这是较真的声音

——“学校”还是“校园”？一字之差背后是扎实调研

“您说到底是该用‘学校安全法’还是‘校园安全法’？”

“有的老师建议要用‘学校’，对应家庭教育的概念；有的老师建议用‘校园’，空间指向性更加明显。”

……

这些较真的声音，是杨蓉向太原市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尚瑛请教时提出的问题。“学校”还是“校园”，一字之差的背后，有着深刻的考量。

2月20日，全国两会前夕，杨蓉再次来到太原市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想就调研收集来的问题向专家讨教。

尚瑛，太原市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参与了《太原市学校安全条例》的制定出台，对学校安全方面的法律法规有深入的研究。

“《太原市学校安全条例》之所以确定为‘学校’，是参考了河北、山东、深圳等地出台学校安全法规时对‘学校’的定义。国家要立法，就是要提升学校安全管理水平，涵盖范围应该包括学校安全的方方面面，内涵更广，用‘学校’更合适。”尚瑛说。

学校安全立法议案背后体现的群众智慧，也来自一次次扎实的调研。

太原市杏花岭街道人大代表联络站恰好临近五一路小学。五一路小学的老师们开玩笑说：“抬脚就到联络站，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开过多少次意见征集会。”

“为了避免学生模仿，学校对保安的日常行为进行约束，对安全管理工作更是规范严格。”刘丽萍说，“学校安全立法的议案，采纳了我们学校安全教育时长及警校联动强化保安人员培训等内容。”

山西大学城坐落在山西晋中，20余万名大学生在此读书生活。议案中，很多好建议都是从这里吸收的。

“全国人大代表来学校调研令大家很欣慰，我们建议把‘学校对学生负有安全教育等责任’改为‘学校对学生与教职工’；建议第二章第二十九条中的‘诈骗’明确为‘电信诈骗’……”山西医科大学保卫部负责人王志栋认为，大学校园的安全同样重要。

据了解，这次提交的有关学校安全立法的议案中，仅根据山西医科大学提供的意见进行的修改就有13处，其他学校反馈的意见也多被采纳。

“不只是中小学校的驻校警务室，连大学城的警务室，杨蓉都来过好几次。”晋中市公安局高校分局东校区派出所民警韩凤山说，杨蓉对学校物防、技防设备非常关注，驻校警务室的安全防护经验也被她吸收了不少。

这是专业的声音

——五级人大代表建言，“点站联动”征集专业意见

“对学校开展体育活动的规定更细致，如规定当体育专门学校的学生遭遇训练伤害时，相关权责及保障要明晰。”

“建议在心理健康教育方面能给学校更大的投入与支持，加强教师的心理健康专业培训。”

……

这些专业的声音，来自太原市杏花岭街道人大代表联络站组织的学校安全立法意见征求会。会上，省、市、县、乡各级人大代表以及学校老师、群众代表踊跃发表意见。

在杏花岭区域党群服务中心的大楼内，挂着两块醒目的标牌：杏花岭街道人大代表联络站、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基层立法联系点。

2020年10月23日，杏花岭街道基层立法联系点挂牌成立，被山西省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确立为全省基层立法联系点，也是山西省首个基层立法联系点。2022年7月，杏花岭区域党群服务中心被确立为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基层立法联系点。

“基层立法联系点和人大代表联络站作为新时代实践和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要途径，在联系基层群众、征集民情民意中能够发挥重要作用，让人大代表与人民群众的距离更近了。”杨蓉介绍，正是在这里，自己得到了既专业又接地气的意见建议。

小小的联络站，联动起各级人大代表为学校安全立法建言献策。

山西省人大代表、太原市业余游泳运动学校高级教练邢军结合自己在体育专门学校的从教经历，提出要更加关注学校开展体育运动中存在的安全问题。太原市杏花岭区人大代表、山西瑞哲律师事务所主任申忠亮建议，进一步规范教育惩戒方面的内容。

两位来自学校的乡镇一级人大代表也通过代表联络站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中涧河镇人大代表、太原杏岭实验学校小学部主任黄永霞表示，作为一所全日制寄宿民办学校的老师，自己对完善校园安全保卫制度、加强校园食品安全管理等格外关注。中涧河镇人大代表、中涧河镇东涧河小学副校长刘俊英建议，健全校园安全信息通报机制，让学校能够更顺畅更及时向监护人通报学生安全信息。

2024年6月，杏花岭区域党群服务中心基层立法联系点特聘金刚里社区杨蓉警务室为中心基层立法联络站。以此为桥梁，杨蓉还收集到了更多来自基层群众的建议。

这是民主的声音

——代表履职，让基层群众真切感受全过程人民民主

“今天，我目睹了民主的运作。”

“这样的模式让基层群众的意见可以原汁原味被采纳、被传递。”

……

这些为人民民主点赞的声音，是2024年8月底，数十个发展中国家的议会领导人和代表在旁听太原市杏花岭街道人大代表联络站关于《山西省体育发展条例（草案）》的意见建议征询会时的感慨。

面对外国友人对于中国基层民主运作方式的提问，杨蓉回答道：“人大代表要密切联系群众，深入基层、了解民意，就群众关心的问题向有关国家机关提出意见建议。”

立法工作是一项与时俱进的工作，既要紧紧围绕党和国家工作大局，又要反映人民群众的呼声。

来北京前，杨蓉就与山西代表团里的多位全国人大代表探讨推动学校安全立法的建议，听取大家的意见。抵达代表团驻地后，她又将最新的调研结果与大家分享，大家都非常支持。

“孩子的安全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幸福，这是群众的心声，也是来自基层的声音。”杨蓉介绍，全国两会上，她的建议与很多代表委员不谋而合。

据了解，截至3月8日12时，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秘书处共收到代表提出的议案269件。其中170件议案提出的立法项目已经纳入本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立法规划，占议案总数的63.2%。

如何把高质量的议案、建议最终转化为促发展、惠民生、暖民心的政策举措？如何把人民意愿转化为国家意志？

“议案提交只是第一步，如果纳入立法规划，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杨蓉说，来自基层的声音被听到、被重视、被吸收，这就是全过程人民民主的生动体现，也是代表履职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