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海,那民警
“新来的是个女民警?我不要!山里条件这么艰苦,有的男民警实习期都熬不住。来了又走的,我可不要。”所长老张大口的吸着烟,平复着情绪。因为全市警力紧张,上级单位帮着协调了快两年,才有新人调到所里,左盼右盼,盼来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民警?老张心里盘算着,这事千万不能就这样应承下来,不然原先想的那些个为老百姓“跑山解忧”的计划又不能落实到位了。 “张所啊,不是不帮你协调,山里条件苦,这民警都轮了多少回了,你比谁都清楚。新招录的人里,竟然有人主动报名去,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这次考试也是第一名,我觉得她是有决心有能力在所里好好做工作的,你就先接收,要是真的干不下去,抢着要她的单位肯定愿意跟你换人。”人事处李处长知道老张的暴脾气,这要是他不肯接收,非得当场把人赶回去不可。 “唉,行了,我知道了。我不求什么第一名,能吃苦能扎实开展工作的人,最后一名我也乐意收。”几番对抗,老张的情绪也缓和了,他知道能有个主动报名的人,已经是很难得了,不然可能连个“柔弱”的女民警都没得。 山里的工作简单,却更艰苦,日子过得重复地快,难熬地慢。很快,就到了新警报到的日子。 “报告张所,我是新来的民警林海妹。”只见林海妹背着比自己还大的双肩包,手上大包小包的又提了许多。看样子力气大的很,不是什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姑娘。 “好。报到的很早啊,不是说下午过来就行吗?你这一大早的,几点赶的路啊?”老张吸了一口烟,打量着这个他以为“柔弱”的女民警,看样子还有把子力气。但是这大包小包的,怕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为艰苦的山里生活准备了这许多日用品。 “想早点到所里,就搭了最早的班车过来。”海妹一副稚气未脱的学生模样,不知是什么动力驱使她主动要求到这么偏远的派出所工作。 “跟我来吧,东西先放,然后认识下同事。”老张起身,带着海妹在所里转了一圈,大山下的派出所,一个所长、一个民警、一个辅警,就是这个所的全部警力。老张以为海妹会因所里的艰苦条件而打退堂鼓,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十分坦然,仿佛这就是她预见的样子。 海妹回宿舍收拾好东西,又拿着刚刚的大包小包来到办公室,向大家展示她千里迢迢带来的“宝贝”——头戴式照明灯,高热量压缩食品,简易帐篷……所里三人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一样一样往外拿,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工具用途。海妹解释说自己也不懂工作的具体内容,只听说要爬山,有时当天还赶不回所里,所以准备了这些东西想着工作中也许会用得上。老张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捻灭在铁皮盒里。 就这样,山沟沟的派出所里多了个女民警。工作照常做,仅仅多了一个人,却发现顺畅了许多,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民警稚气十足,却没有女孩子的娇气柔弱,什么工作都主动学认真学,才一个月的时间,所有工作都上手了不说,辖区的群众资料还都烂熟于心,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时间精力。如果没有工作任务,就在那里加班加点的看档案。山路十八弯,有时候到山上去处理警务,一早上山,处理完事情天就黑了,只能给百姓些食宿费,住在山上百姓家里,条件比所里还艰苦些,可是海妹却从不喊苦畏难,说是不到实地看看,就不理解百姓的真正诉求,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所以虽然工作时间不长,方圆百里的群众竟绝大多数都跟海妹接触过,还一个劲儿夸这个新来的民警,个子小却满是干劲儿,心又细,总能帮群众想在前头。老张观察着这个跟他想象完全相反的女民警,一想到所里有了新力量,能更好的帮老百姓做事就打心眼儿里高兴,但是一个巨大的问号一直围绕着他。 白驹过隙,一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海妹实习期满,她认真负责的工作作风得到了所有人认可,许多部门都向她伸出橄榄枝,有意申请调动,海妹却不改初衷坚持要留在所里。 那天,所里开年底工作总结会,会后老张叫住海妹。 “海妹,听说你当初入职考试是第一名,可以选岗位,为什么会申请到我们所里?”老张的性格永远单刀直入,这个问题憋了他一年了,已算鲜见。 “张所,我一直没跟您说过我是哪里人吧?”海妹的表情竟有些狡黠,仿佛要揭晓什么秘密。 老张想了一下,还真是。 “我是土生土长的屿洋岛人。”屿洋岛,这个名字老张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一生能有几个20年呢?大学一毕业,老张就到了屿洋岛,这个进出全靠船,一天仅两班轮渡的小岛。20几年的时间,作为一个守岛人,老张夸张到连岛上有多少块大石都清清楚楚。那时,老张以为自己会在屿洋岛就这样干下去,谁知他得了严重的风湿病,实在不适宜在岛上继续生活,组织上考虑到他的健康,要为他调整到机关岗位,谁知,他又执拗的非要到这个偏远山区的派出所。同事朋友每每调侃他,工作的地方不是“傍水”,就是“依山”,风景这边独好。 “张所,其实我早就认识您,您还记得曾经在夜里送一个小女孩去做手术吗?我就是那个女孩。”海妹继续说着,老张渐渐陷入沉思,手上不自觉的又点了支烟。这件事他记得,有一天凌晨,林家奶奶到所里求助,说她孙女肚子疼的不行,不知道如何是好。老张让她别担心,起身跟林奶奶回到家里,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满头满脸的汗,却咬牙忍痛没有一滴眼泪。老张立即联系轮渡,自费包了船,喊了两个同事,带上林奶奶和她孙女去本岛医院看病。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为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刻动手术。多亏送医及时,手术顺利,海妹很快恢复了健康。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这么大了,老张真是完全没有想到海妹竟是自己当年帮助过的小女孩。在海边待久了,什么“妹妹”、“海妹”、“依妹”的名字听了太多,老张一时不查此“海妹”就是彼“海妹”。 “……从医院回来后,您还安排所里的辅警姐姐帮奶奶照看我,直到我完全康复。奶奶生前每次提起这件事都会抹眼泪,说是您救了我一命,也救了她一命。”说完,海妹长舒了一口气。 “当时我就想,长大要当一名像您一样的人民警察。后来听说您调整了岗位,我想向您学习,所以就申请到所里工作。”海妹的眼神坚定而执着。 “但是所里的条件确实艰苦些,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也就下定了决心……”老张说罢,大大的吸了一口烟。 “条件好的地方自有人愿意去,是锦上添花;条件艰苦的地方总也要有人来,雪中送炭不敢讲,至少也要送点柴火。”说着说着,海妹笑了,不同于那个每天埋头在档案堆里,穿梭在林间小路的她,长因陷入思索而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作者系福建省平潭综合实验区公安局政治部 王尚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