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前不久，梁锐南荣获“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又一次成为话题人物，在朋友圈刷了屏。

　　他成为“话题”很平常。但通常话题都是这样的：

　　“啥时候调常平了？在拼命三郎手下干活，爽不？”然后是不怀好意的笑声。

　　“我滴天，你们怎么还没休息？‘梁扒皮’要不要这么狠？”然后是同情的眼神。

　　“梁局真这么‘变态’？我可不想交流到常平。”然后是叹气声。

　　“大半夜来电话的，除了你们梁局就没别人，一点创意都没有。”然后是被吵醒后的不满咕哝。

　　国徽在上

　　梁锐南的绰号有七八个。最著名的是“拼命三郎”，被叫次数最多的应该是“梁扒皮”——前者已经上了报纸电视，后者只是被私下里嘀咕，大家都知道，但似乎谁都没说过。

　　“拼命三郎”拼的是自己的命。“梁扒皮”则是扒下属的皮。

　　有多拼？拿他自己的话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来的。” 

　　1999年梁锐南从地方公安调到黄埔海关缉私局，丰富的办案经验还没来得及亮出，大家就先被他的一项“绝活”震到了：随时随地都能睡着，人送外号“睡罗汉”，号称“精神一放松，马上见周公”。无论在颠簸嘈杂的车上，还是办公室沙发上，甚至在电影院都能睡着！平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等到通宵办案连轴转的时候，就能看出差别来了：别人都困顿无力咬牙苦撑，而他还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你难道就不会困吗？” 

　　“他一天睡十几觉，怎么会困？” 

　　后来大家才知道，长期的工作压力、作息不规律，他的睡眠已经差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吃安眠药已经两年多了。看医生、吃药、高强度运动、按摩……办法想了不少，都收效甚微。不管多累多困，靠吃安眠药，都很难睡够四小时。所以说，这随时都能睡着的本领，是被生生逼出来的——不眯一会儿，身体撑不下去。

　　虽然工作导致作息不规律，但也没见其他人像他这样，十几年一直靠吃安眠药。这和他的性格脱不了干系。

　　在梁锐南手下干过的人都知道，要是案件材料突然找不到了，不用担心，准被他拿去看了。

　　“看完材料，才能睡得安稳一点。”他这样解释。很多案件的材料繁多，看不完就加班看，困了就在办公室睡下，睡两个小时起来再看。

　　“心里挂着事，就睡不着。”案卷没看完睡不着，疑难问题没想透睡不着，工作没安排好睡不着……所以当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的时候，睡意全无，干脆到办公室加班。久而久之，躺床上反而不容易睡着了。在家里也是，妻子给他买了个沙发椅，摆在电视前，让他陪着看电视，没多久他就睡过去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只听下属汇报，但他认为，一个案件经常有多个经办人，只听汇报容易造成信息遗漏和限制思考范围。自己看材料，心里更踏实，如果民警有疑难问题问他，也不至于给出片面意见，甚至带偏方向。还有一点，他觉得自己办案经验多些，把材料看完，能提供些要点或突破口，对于案件侦破、节省民警精力也是好的。

　　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他几乎每个案件都会一跟到底。嫌疑人抓到后，他带着主管科长去看守所提审，其他分局的民警看到，“你们常平太可怕了，副局长带着科长来提审？” 

　　缉私一科副科长郝静从他当侦查处副处长时就在他手下干，对此见怪不怪。别人问副局长都去了他怎么不去？他开玩笑，“级别不够，我可不敢去提审。” 

　　梁锐南肯定不是闲着没事干。他亲自去提审，是“一箭三雕”：一是为了熟悉案情，寻找有用线索，掌控全局；二是级别不一样，表明重视程度不一样，给嫌疑人造成心理压力，“你看我们副局长都来询问，此案一定要破，快点招了吧”；三是为了防范风险，督察民警办案，同时给嫌疑人传递信息，别妄想走弯路，找中间人或妄图拉拢办案民警是没用的。

　　有一宗毒品案，梁锐南在看案卷材料时，发现一名香港籍主犯的随身物品中有一个感应门禁牌。查看笔录，毒贩交代是在广西买的房子，在录口供时编了一个地址，经办民警核实地址后，发现能对得上，就放过去了。

　　“把那个门牌拿给我看看。”梁锐南在门牌上发现了一个物业公司的名字，上网一搜索，发现全国各地都有，广西的地址也能对得上。但他还不死心，因为他搜索到深圳也有几个小区是这个物业公司管理，而他记得在前期经营时发现该毒贩的手机曾在深圳漫游过，位置就在其中一个小区周围。他抱着碰运气的心理，赶到深圳，通过门牌上的编号让保安查到了门牌号，进去一搜，果然搜到了毒品一批。这样一来，既扩大了战果，又让毒贩不得不承认贩毒的事实。

　　耳濡目染之下，民警也都变得有点偏执起来。在“破冰”行动中，郝静就敏锐发现物证中只有一部手机，而前期摸查，确定嫌疑人的手机有三部。

　　“回去再搜。”民警宋晓菲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先在钢琴的夹缝里找到一部，又找了半夜，才在洗手间镜子后面将另一部翻了出来，而很多关键证据如钱财往来记录就在其中一部手机里。 

　　“传帮带，只靠嘴是不行的。”梁锐南对民警的培养有自己的一套，“多和他们一起干活，他们看在眼里，就会了。然后再让他们上手，你在后面盯着，锻炼几次，就熟了。熟了就有自信，然后就能干得漂亮些，成就感上来就会主动去干了。良性循环来着。”

　　他经常半夜打电话，“出去转一下。”看谁最近休息得比较好就叫谁。年轻民警大多住单位的集体宿舍，他只要没回家，就会抓人出来一起干活。

　　“没事吧？晚上加个班。”

　　“梁局，我今晚有事。”

　　“行，去吧。”

　　小年轻刚松了口气，他又接上一句，“那周末加个班。”

　　“我习惯让大家‘一案到底’，审讯的从抓捕时就介入，抓捕的也要参与审讯，才能做到心里有数，互通有无时，也不至于漏了什么东西。”这样的结果就是大家经常连轴转，熬几个通宵也是平常事。

　　“梁扒皮”的绰号不胫而走。大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你辛苦？反正都没有梁局辛苦。”是啊，一连十几天泡在看守所审讯的是他；为减少暴露风险，在炎热的天气带着厚重的假发盯梢好几天、热得满头痱子的也是他；踩着单车去荒郊野外的秘密走私油点侦查的还是他……“缉私这么危险这么辛苦，自己带不好这个头，别人怎么会甘心跟你干？”

　　梁锐南的辛苦也是自找的。比如统一行动，别人都是按照指挥部的方案一步步走，他偏要“没事找事”，“没事走两步”，行动前多走一步，行动后再多走一步。行动之前先去踩点，搜查时恨不得拿个放大镜，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审完后还会把笔录再过一遍。很多时候，正是因为多走这么一步，结果就可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一次，嫌疑人在抓捕前已经被惊动，将公司电脑的数据全部删除了。梁锐南发现扣回来的电脑都很新，“旧电脑哪儿去了？”他杀了个回马枪，在仓库里找到废弃的旧电脑，又用数据恢复软件从格式化的硬盘中找到了部分资料，顺利将嫌疑人定罪。还有一次，梁锐南带队抓捕到嫌疑人后，在其住所和公司都没有搜查到有价值的东西。别的组早就收队，和审讯组对接后，就回去休息了。梁锐南不甘心，又对嫌疑人进行了突审，觉得嫌疑人的妻子那里可能会“有料”。当时嫌疑人的妻子早已离开涉案公司，两人分居一年多，正在办理离婚手续，前期情报经营也没有将其妻子作为重点。梁锐南不甘心，他发现嫌疑人和妻子有债务纠纷，“有没有可能他老婆那里会有一些资料？”他再次带队出发，“辛苦一趟呗，也许运气好呢？”果然，他的“运气”很不错，在其妻子的住所搜出一批关键资料，是她私留下来用于和老公分家产的。正是因为这批关键证据，检察院才认定该案证据充分，准予起诉。

　　在别人眼里，梁锐南的运气很好，总能发现有用的东西。很少有人知道，这好运气也是拼出来的。2014年，在侦办“2·18”恰特草案期间，快件监管科发现冰毒。通常，快件渠道发现的毒品案，在立案时也可以结案了，因为毒品人货分离，寄件人的信息、地址百分百是假的，找到寄件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这次也是，技侦部门定位不到寄件人手机、收件点在珠海、人手紧张……大家都觉得可以结案了，只有梁锐南坚持去珠海“碰碰运气”，“时间这么短，说不定毒贩还没来得及跑路。”他一边和海关、物流公司沟通，营造快件正常清关的假象，一边马不停蹄地赶到珠海，以寄快递为由将收件的快递员诱出，马上进行了突审，一点一点攻破他的心防。快递员从一开始拒不承认，到谎称是路边收件，再供出是在那个小区，最后又说出了具体门牌号。可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贸然破门，因为不清楚屋内的状况，也不知道毒贩是否有同伙、有武器。梁锐南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一边继续和快递员闲聊。

　　“我有一次收件，看到他牵着一条狗。”

　　梁锐南眼前一亮，“养狗的人一般每天都会遛狗，而且也是警惕性不高的时候，是最好的抓捕时机。我们就‘守门待狗’好了。”就这样，毒贩在遛狗时被一举抓获，在其住所又搜出一公斤冰毒。24小时不到，该案人赃俱获。

　　“我特意星期四寄件，随时关注物流信息看毒品有没有顺利清关。一有不对，周五晚我就从口岸过澳门。原以为这样肯定没事，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长年累月地拼，已经严重透支了他的健康。除了失眠的老毛病，还有慢性胃炎、颈椎增生、高血压、神经衰弱等问题。有一次他胃病发作仍坚守岗位，导致胃出血昏倒！

　　“老公，不要再这么搏了吧？”妻子不止一次这么劝他。

　　通常，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目光移到警帽上。

　　国徽在上！

　　对走私者，这是日夜不眨的眼睛。对他，则是永远温暖的光明。这温暖的光明，剔除他身体里黑暗、软弱的部分，只留下忠诚、坚强的骨骼。

　　警服在身

　　没有什么比恐惧更拖累前进的步伐，它往往是最难卸下的重担。

　　说起来很多人可能都无法相信，梁锐南最怕的，不是穷凶极恶走私分子，不是难以入睡的折磨，不是病痛、孤独，而是坐车、坐飞机。

　　可要去办案，坐车、坐飞机是最难避免的。以2016年的 “5·18”专案为例，该案案情复杂，犯罪嫌疑人众多。从前期经营到目前的扩线侦办，梁锐南全程参与，八个月的时间有一大半都奔波在外，曾五天内辗转云南四市、广州等地，转机八次；也曾连续驾车40小时追捕嫌疑人。

　　难以想象，一个晕车、晕飞机的人，是如何天天奔波在路上的。这需要多么过人的精神力量，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

　　“晕动症比失眠难治，也比失眠痛苦。”梁锐南说起晕机、晕车就大倒苦水，“坐飞机一般时间比较短，吃点药，忍一忍就过去了。跑长途就比较痛苦，这时候一般都是我来开车，因为开车比坐车还好受点。”

　　当然，这并不是说，梁锐南已经修炼到除了坐飞机、坐车就心无波澜了，他工作时会亢奋，行动时也会有点紧张。事实上，他的失眠部分原因是也因为精神老是绷着。

　　“梁局的身体状况不佳大家都知道，他平时看上去有点没精打采，一开案就像打鸡血似的，经常说太累了要休息，有案子就冲在前头，谁也拦不住。”综合科科长李煜对此很了解。

　　有一段时间，单位开展清理积案专项行动，梁锐南没什么可干，坐沙发上长吁短叹。手下的民警问他怎么了，他话都懒得说的样子，“头疼。”

　　“这是病了？”手下都有点担心，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

　　他只是无聊而已。大家反应过来，都有点哭笑不得。

　　说他是职业病也好，性格使然也罢，总之他就是闲不住。

　　工作的时候，弦绷得紧。在单位要穿制服，他又有点强迫症加一点小洁癖，警服领子从来都是整齐挺括。等到了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梁锐南就追求彻底放松，裤子不买需要系腰带的，T恤只买宽松的圆领，穿拖鞋，穿一次正装比过节还稀罕。

　　妻子把他戴假发、穿西装、乔扮商务人士去机场盯梢的照片视若珍宝，在微信群转发，“我老公打扮起来，还是挺帅的。” 梁锐南要是能穿比较正式的衣服陪她逛街，她比收到礼物还开心。

　　有一次去江门抓捕，江门局的人看了他的装扮，“你们领导穿这么朴素？”

　　“他其实是个搬运工。”民警开玩笑。

　　梁锐南典型广东人长相，和真实的黄飞鸿极像，就是要黑点瘦点，看上去很不起眼。李煜说，“简直就是一农民，扔人堆里看不出来，而且扮啥像啥，天生就是干侦查的料。”在无数次行动中，因办案需要，梁锐南扮过保安、服务员、流浪汉、黑车司机、送外卖的、公司老板……无不成功。不过最著名的一次，则是扮搬运工。

　　“10·9”系列特大毒品走私案是新中国禁毒史上最大走私海洛因案，共查获走私海洛因1033.36公斤，抓获犯罪嫌疑人20名。该系列案由4起特大案件构成，其中最精彩的要数控制下交付的“11·10”滑石粉藏毒案，侦办过程也最为惊心动魄、曲折复杂。梁锐南是整个过程的亲历者，他乔装成搬运工，在毒贩的眼皮底下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招拆招地打消毒贩的疑虑，机智也很冒险地将情报传送到指挥部……

　　之前案件的侦破，已经引起境外毒贩的警觉，梁锐南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多次设局，终于让境外毒贩打消了疑虑，开始派人入境取货。当时，民警已经在仓库周围监控了28天。

　　毒贩克亚尼十分警觉，反侦查意识也强。他先是借查看仓库之机取出了一袋滑石粉，并和两个黑人进行了一次虚假交易，后来又租了一辆货车，进行了一次取货转移再次试探。

　　第二天下午，克亚尼又联系了一辆车，在又一次的试探取货之后，他似乎才放下心来，要求货车司机多联系一辆车来仓库。梁锐南推测，这次克亚尼要动真格的了。梁锐南对自己的推测很有信心，但他明白，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会前功尽弃，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很明显，前三个案件的侦破已经让克亚尼成了惊弓之鸟，所以他才会多次试探，故布疑阵。他突然想到了还有什么地方差点儿被忽略，心中一惊，“如果狡猾的克亚尼，这次并不是去第一辆车交货的地点，而是要换一个地方交易呢？”事后证明，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念头一起，梁锐南坐不住了，他决定乔装成搬运工跟着毒贩。这是一着妙招。乔装成搬运工，在克亚尼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出现情况也能当机立断采取行动。这也是一着险招。一旦行动败露，会导致毒品交易取消，错失破案的重要时机；更可怕的是，克亚尼很可能持有致命性武器，正面遭遇毒贩的疯狂举动，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

　　手下民警见梁锐南要去冒险，纷纷相劝。劝不住，又有人主动请缨。梁锐南拒绝了，“你们都不如我扮得像，因为我更黑。”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不想别人去冒这个险。

　　暮色四合。暗下来的天色，犹如一双张开的手掌，在慢慢合拢。

　　藏有毒品的滑石粉有一百多袋，每袋五六十斤。梁锐南腰有伤，搬了一半就有点扛不住了。滑石粉很滑，手一出汗就会滑下来，稍一翻动又会灰尘飞扬，呛得他咳嗽不止，眼睛也痛得要命。闷热、劳累，加上疼痛，汗水如雨，从梁锐南的脸上滴落。

　　挑拣得差不多了，克亚尼告诉司机马上出发。梁锐南让克亚尼坐到中间，这样做为了防备他逃跑，也是为了方便自己逃跑。克亚尼高高壮壮，还可能藏有武器，梁锐南真有点害怕了。

　　“叮铃铃”，突然的电话铃声让梁锐南的心跳更快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负责外围监控的刘志浩打来的。“这小子这时候打电话来，不是要害我吧？”梁锐南尽量让自己冷静，摁下接听键，“哦，我现在在车上，跟车回广州，有事找二哥。”

　　之前刘志浩在外围监控，他还不知道梁锐南扮成搬运工跟上了毒贩。有着丰富外线经验的刘志浩听出了梁锐南的话外之音：“二哥”肯定是另一位现场指挥吕成文，“跟车回广州”，是让他们跟上。刘志浩向吕成文报告后，赶紧和同伴开车跟了上去。由于是晚上，刘志浩他们开的又是公车，不敢跟太紧，车一进市区，竟然跟丢了！

　　这下两伙人都有点慌了。刘志浩他们担心梁锐南孤身一人遇到危险，梁锐南担心错过抓捕时机导致行动失败，也担心货车司机的人身安全。

　　梁锐南注意到，克亚尼的右手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插在裤兜里！“难道他有枪？”“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梁锐南心念电转。如果出现危险情况，他该如何应付？可惜想出来的办法，都不是万全之策。

　　还好，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同德围的仓库区。只是，梁锐南的担心还是发生了，真是一点都不能低估克亚尼的警觉和狡猾——克亚尼指挥司机将车开到仓库区的另一边，和昨天试探交易的仓库在两个方向。之前的布置白费心机，毒品的取出和交易也将脱离视线，决定抓捕时机，可能将变成盲人摸象！

　　梁锐南悄悄观察，发现有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黑人守在仓库门口，那身高，快赶上姚明了。另有两个 “熟面孔”的黑人在和走进仓库的克亚尼嘀嘀咕咕，正是前天和克亚尼进行虚假交易的那两个！

　　他们马上就要动手了，必须尽快将情报传递出去！梁锐南撩起T恤的下摆擦了下脸上的汗水，“老板，能不能给点钱买瓶水喝？”

　　克亚尼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块钱。梁锐南半真半假地说：“老板，这也太少了点吧？”克亚尼没有理他，挥挥手让他快走。“这里不用你了，你可以走了。” 

　　梁锐南喜出望外，确认走出他们的视线之后，赶紧打电话给吕成文、刘志浩他们，让他们赶过来会合。

　　通过远程观察，发现克亚尼和另外两个毒贩已经进到仓库，并关上了门，“姚明”还守在门外。

　　梁锐南说，“还是我上，他认识我，不会起疑，接近他比较容易。”

　　“他的身材太壮，你一个人对付不了，我让刘志浩跟在你后面。把家伙带上，小心点。”吕成文有些担心。

　　路灯被风吹得微微摇晃，黄白的灯光也晃起了一团团光晕，显得有些迷离。“姚明”发现慢慢走过来的梁锐南，“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的手机丢了，回来找。”梁锐南四下张望，没有什么发现。仓库门关上了，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

　　“怎么丢了？会不会丢到车里？”“姚明”没起疑心。梁锐南并不答话，继续走近“姚明”，背在腰后的手往前一伸，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左肋，“别动，我是警察。”

　　“姚明”傻在那里，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下巴脱臼了，他不明白这个黑黑的矮个子搬运工怎么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了警察了。跟在后面的刘志浩趁“姚明”吃惊之下还没回过神，用拿在手里的外套捂住姚明的嘴巴，另一支枪也顶在了“姚明”的后腰。

　　紧接着，吕成文和梁锐南各带一组人，冲进仓库，将正在给毒品称重的几名毒贩一举抓获！

　　事后有人问他，这段经历中什么事情最深刻，他说：“当搬运工，辛苦了半天，腰都快断了，才挣了200块，最后还充公了！”

　　谈起缉私警察和地方公安工作的不同，梁锐南说，“虽然都要斗智斗勇，但缉私工作斗智的成分多些。” 

　　在“5·18”案前期摸查的过程中，有不少小细节，都能体现梁锐南举重若轻的办案经验和思虑周全的智慧。

　　他们碰到的困难很多。如涉案主要嫌疑人所在的县城很小，基站很多，通过手机定位困难，技侦定位了十天，才找到两个人；建筑上门牌没有规律，门牌号跟人走，相邻的门牌号可能在不同的街上；该县城是我国吸毒人口比例最高的，人人都很警觉，你去打听个人或问个路，别人不但不回答，还会反问你那三个经典哲学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干吗）？

　　民警小陈几个人比梁锐南早去了十多天，为了找确切的住址，腿都跑细了，也没多少收获。又担心打草惊蛇，不能光明正大地找，进展缓慢。

　　那天是农历八月十四，前一天局领导带队慰问，给大家带了月饼。“正好用得上。再去买点水果。”梁锐南找了身还算比较正式的衣服，“小陈，跟我走。”

　　“这是要干吗？”

　　“扮小两口，给亲戚送礼。” 

　　小陈立马抗议，说梁局，我俩的年龄差距也忒大了点吧。心下腹诽：你年龄大，长得也不好看，我俩扮情侣明显是不正常关系，本姑娘这么一脸正气的！

　　有人也附和：我觉得更像父女。

　　小陈又抗议：叫爸？我有点开不了口。

　　其他人起哄：那叫干爹好了。

　　小陈：叫干爹，那还不如装情侣呢！

　　最后两人一个叔叔一个侄女，拎着月饼水果串街走亲戚，顺利摸清了准确地址。梁锐南也有了一个新的“昵称”：干爹。

　　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也是定位不了，找到的住址信息是旧的，快递收件地址也是单位。梁锐南有两个微信，其中一个假身份是女孩子，专门用来迷惑犯罪嫌疑人，套取有用信息。他通过手机号码加了嫌疑人的微信，发现有一条朋友圈，“家里的火龙果熟了。”照片里能看到高压线，楼房的外墙颜色，还有模糊的叶子，看上去像梧桐树。几个人就凭着这几个模糊的元素一顿找，有几个小区看上去都有点像，但没有一个小区符合所有特征。怎么办？梁锐南他们还有笨办法，每个可能的小区都派人守，最终发现了嫌疑人车辆的行踪，终于把地址搞清楚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他家就住在一个基站下面，难怪无法定位，而那棵疑似梧桐的树，其实是一棵木瓜！

　　有的嫌疑人，白天活动，晚上出来干活，开着车到处转。开车跟着容易被发现，而且大晚上几个人坐在车里不动，谁都能看出来不正常。这也难不倒梁锐南，他租了一辆异地牌长安之星，T恤袖子撸到肩上，吃着花生米鸡腿什么的，就变成了在路边等客的黑车司机。有几次他直接把车开到嫌疑人不远的地方，大大方方地观察。就是这么“嚣张”！美中不足的是小面包是手动挡的，开起来有点费劲，还没有空调，把他热够呛。

　　在他的带领和激励下，工作开展迅速，在短短的20天内完成了17名目标嫌疑人的经营工作。

　　似乎不管碰到什么情况，梁锐南都能轻松应对。大家对他专业的直觉、另辟蹊径的思维、丰富的经验无不叹服。

　　走私和缉私，就是道魔此消彼长的游戏。走私分子大多手法翻新、设备先进、无所不用其极，要想战胜他们，少不了更先进的设备、更高的智慧、更缜密的手段。只不过，做到这些还不够。如果缉私就像猫捉老鼠，那么猫除了利爪之外，还需要比老鼠有更多的耐心，付出更多的辛劳，才有可能“道高一丈”。

　　现在资讯手段发达，很多嫌疑人都通过邮箱、微信、短信等手段进行联系，而从中获取有用信息，则只能靠人工鉴别，工作量极大，这就需要民警有极高的责任心。有一宗案件，抓获的11个嫌疑人有10个人是零口供，只能从资讯中寻找证据。负责甄别的民警，每个人要处理四万多条语音、文字信息，还有海量的邮件，长时间盯屏幕眼泪横流、听语音耳朵都出现幻听。正是靠着这笨拙的办法，找出了将这些顽固走私分子定罪的关键证据。

　　可能有人觉得，“这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确，这其中没有多少“技术”，有的是毅力和决心。

　　卡尔文·柯立芝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取代毅力。才能不行，有才能却没有成功的人处处皆是。天赋不行，一无所获的天赋简直是一个笑话。教育不行，世界充斥着受过良好教育的废物。只有毅力和决心无所不能 。”有时候，毅力和决心看上去很笨拙，而拙往往能胜巧。“走私分子通常都很狡猾，你去斗智，可能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这时候，笨法子反而很管用。”

　　2014年2月18日，黄埔海关通过邮递渠道查获毒品恰特草36公斤，根据这一线索，梁锐南带队摸查，3月31日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4名，缴获恰特草746公斤。办案至此，一般人基本都会选择结案。梁锐南发现埃塞俄比亚籍毒贩的手机里有很多阿姆哈拉语的聊天语音信息，他们一条一条提取出音频，再请翻译公司翻译出来。还有一些文字信息是英文，但不像英文单词，单位北外毕业的高才生看了也一头雾水，还是梁锐南想到，这些其实都是毒贩用英文字母的发音来表述阿姆哈拉语，大概就和拼音式英语差不多。就这样通宵整理了三天，从中发现了尚有大批恰特草滞留在香港物流仓库的信息，迅速通报给香港海关。香港海关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指引，迅速部署，于4月9日在香港九龙、新界等4处物流公司仓库查获恰特草干叶1861公斤。

　　“说到底，就是不服输。”梁锐南天生就有一股“干什么都要赢”的劲儿和“干什么都能赢”的自信。政委朱家雄说，“所以我就不爱和他下棋。他办案不服输，下棋也是，老悔棋，觉得自己可以下得更好，一招不成，非要想到另一招来赢你。”

　　回顾十八年的缉私警察生涯，他侦办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海洛因走私案件 ——“10·9”系列特大毒品走私案，“2·18”走私毒品恰特草案，“3·25”走私进口水产品案，“5·18”走私案等海关总署一级挂牌督办案件近百起，近年来关区影响力最大的9起特大走私毒品案中都有他的身影，“拼命三郎”威名赫赫。仅从2012年起，他就参与、主持侦办案件72宗，案值157.5亿元，涉税24.7亿元，抓获犯罪嫌疑人339人。出色的成绩也带来了光辉的荣誉，2012年他荣立个人一等功、2013年个人二等功，2016年获“广东省直机关优秀共产党员”、“全国海关系统优秀共产党员”，还有多次嘉奖……

　　办了这么多案子，梁锐南作为领导，自然成为走私分子的“主攻”对象。对金钱拉拢，梁锐南都是严词拒绝，“好多案件都是大家拼了命才拿下来的，我还会拿它来做交易吗？”对恐吓威胁，他则是硬顶回去，他坚信邪不胜正。他给民警打气，“当了缉私警察就不怕死，你们放开手脚去办案，其他由我来应付，有谁问你们就说要问我，案件的事是我决定的。”

　　感人心者，莫先于情，一个人可以抵挡住形形色色的诱惑，却可能抵挡不住情感的笼络，多少前车之鉴都和这个“情”字有关。对找到他的熟人来说情的，梁锐南也有招应付，他掏出手机，“你看新闻都报道了，影响这么大，我也没办法啊。”他深明“这关系那关系，一公开就没关系；这难办那难办，一透明都好办”，所以他特别重视案件的公开、宣传，除了可以扩大打击走私的社会效果，也是方便堵说情人的嘴。

　　柔情在心

　　5月20日领奖归来，妻子在小区门口迎接他。梁锐南把同事给他准备的鲜花“送”给妻子。妻子笑靥如花：“老公，看上去很精神嘛。”

　　“还好，还好。” 

　　“那我们去看电影？”妻子听朋友说《摔跤吧，爸爸》很好看，早就想让他陪着去，可他出差在外十多天，眼看电影都快下画了。

　　“好啊。” 

　　等进了电影院，往椅子上一坐，梁锐南很快觉得困意袭来。“老婆啊，我要是一会儿打瞌睡了，你可别生气。其实我已经近30个小时没睡觉了。”他出差办案一周多，5月19日去北京领奖，也是从云南匆忙飞过去的。

　　“你怎么不早讲？”妻子嗔怪地说。

　　“嘿嘿，不想让你扫兴。” 

　　才看完开头，梁锐南就睡着了。妻子捧着鲜花，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疼，还有一丝丝骄傲，在丈夫微微的鼾声中看完了电影。

　　对工作，梁锐南问心无愧。对家人，则愧疚满怀。因为工作原因，他能陪伴家人的时间太少了，所以闲不住的他回家后就成了“宅男”。朋友喊他出去吃饭，他有时不好拒绝，“吃饭可以，不过我要带老婆去。” 

　　“一群大男人吃饭喝酒，带老婆干吗？” 

　　“那还是算了。” 

　　梁锐南知道，相比妻子做出的牺牲，他被朋友调侃、疏远，经受点冷言冷语，实在算不了什么。

　　固然，英雄事迹构成了英雄形象。英雄事迹却不足以构成人们对英雄的了解。你只有懂得了英雄的妻子，才会真正懂得他。

　　2000年，梁锐南因为工作调动，离家更远、工作更忙了。孩子当时又体弱多病，妻子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毅然辞去待遇不错的银行工作，全心全意照顾小孩、照顾家庭。2006年“啄木鸟”行动中，在侦办远东集团特大走私案的关键时期，梁锐南曾一连几十天没有回家，妻子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颈部患肿瘤需立即手术，她知道在案侦的紧要关头给梁锐南打电话会让他为难，就自己在手术家属确认书上冒签了丈夫的名字。等梁锐南知道消息，都晚上7点多了，他急匆匆赶到医院，妻子反而安慰他，“是良性的，不要紧。”又拿起家人送来的鸡汤和饭，“你肯定没吃饭，快吃吧。我已经吃过病号饭了。”梁锐南稍微放下心来，没多久就握着妻子的手，趴在病床边沉沉睡去。妻子又在别人的帮助下，将他扶上病床睡了一晚。事后家人和同事知道了，都又好气又好笑，“有你这样探病的老公吗？鸡汤你喝了，连病床都霸了！” 

　　梁锐南家庭观念很重，提起家人，左一声“我老婆”右一声“我儿子”，那一脸幸福的样子啊。儿子现在都读研究生了，提起以前还颇有怨念：我对着电话叫爸爸的次数，比当面叫的都多！家里的大小事务，总是妻子在管，儿子的家长会，也都是妻子去开，天知道一个小孩子是多么希望当警察的爸爸能穿着警服出现在同学们面前。儿子大了开始住校，妻子更寂寞了，梁锐南好多次说要带她去旅游，都因为案子爽约。妻子知道他事事冲在前头的性格，每次出去办案，她都会为他的安危担惊受怕，久而久之，妻子也患上了失眠症，不得不吃药缓解。现在梁锐南每次回家，睡觉前妻子都会把药和准备好，自己一颗，丈夫一颗。

　　巨大的歉疚感化作了更大更多的柔情。如果说他因为工作原因欠了妻子儿子的感情债，那么他一直在努力偿还。平时事事尽量顺着妻子，逢年过节、纪念日他都会买花、送礼物。他和妻子恩爱的样子，大家看在眼里。有人问他，“你们经常都没空在一起，为什么还这么好？”他也真有词，他说：“是因为我们的感情浓缩了。”

　　梁锐南对家人满怀柔情，对民警也是柔情满怀。很多人背地里叫他“梁扒皮”，但当面都可以和他嘻嘻哈哈没大没小。为了让民警不在办案时叫“梁局”造成暴露，他平时也多让下属称呼他“老梁”或“梁哥”。

　　梁锐南在工作时像老鹰，狠着心把雏鹰都推下悬崖，因为不这样，雏鹰就学不会飞翔；生活中，又像老母鸡，把所有小鸡都庇护在羽翼之下。

　　办案讲究黄金24小时。很多事情，当时没做好，事后可能需要花几倍的代价来弥补。抓捕时讲究兵贵神速，一锤定音，防止嫌疑人收风逃跑或证据灭失；审讯时要趁热打铁，趁其刚被抓没有形成心理防线，也没编好假话时，突击审讯，抓住他们的破绽穷追猛打，方能克奏全功。

　　所以，手下民警经常听到类似的话。

　　“再加把劲，一口气做完。” 

　　“别急着收队，突击审讯一下。”

　　民警也很无奈。“很多时候，我们的压力很大，不单纯是因为辛苦，因为有时候，从人力、技术、时间等各方面考虑，要达到梁局的要求，都是非常非常难的事情。”郝静说。

　　“5·18”专案前期经营的时候，经常需要通宵蹲点，很辛苦也很无聊，大家都会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两眼。梁锐南经常在微信群发红包，虽然不多，大家也很是欣慰，抢得不亦乐乎，还会相互提醒，说梁局又发红包了，快抢。后来，大家琢磨出味儿来了，因为没抢红包的人，会收到梁锐南的电话“提醒”。“这是在查岗啊，谁没抢红包，就说明可能懈怠了。太狡猾了吧！”

　　以前没有微信，梁锐南也变着法子查岗。“10·9”毒品案监控时，他经常半夜两三点钟带着钥匙摸仓库，一是确认毒品情况，二是看大家有没有懈怠，能不能发现他。

　　“人都有想偷懒的时候。碰上梁局这样的，你偷不了懒，也不好意思偷懒。”于晓菲说。

　　这不好意思，是因为他们对梁锐南，既敬佩，又感动。

　　“5·18”专案的1号人物杨辉涉黑涉枪，盯梢被发现的话就很危险。最有利的观察点是一座刚完工的五层小楼，里面垃圾遍地蚊虫飞舞，而且是一个临时的吸毒窝点，房间里有许多吸毒用的饮料瓶和吸管。吸毒人员警惕性极高且极具攻击性，梁锐南不放心民警去冒险，坚持自己去。为了抓捕10号人物，梁锐南带队连续驾车40小时，也是他以自己睡不着、开车比坐车晕车更舒服为由，多由他来开车，让大家尽量得到休息。

　　如果行动时他在后方留守，他都会等最后一名民警收队才放心去休息。大家通宵奋战的时候，他经常会问大家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宵夜，然后自掏腰包叫一堆热腾腾的外卖慰劳大家。出去抓人时，他和于晓菲都被淋了个透湿，找来了干净衣服，他坚持让于晓菲先换上，“你可不能倒下，你倒了谁给我干活？难道我自己来干？”于晓菲说，“案子又不是你的私活，再说你干的不比谁少啊。”但最后还是没拗过他。

　　“碰上这样的领导，你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一边偷偷骂几句，一边唱，‘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陈祉妍说。

　　苦中也有乐。陈祉妍和梁锐南一组出外勤的时候，经常会有零食吃。她在局里年龄最小，又是女孩子，梁锐南多次掏钱给她买吃的。零食吃完了，她还会变着法子讨要。在去机场盯梢杨辉的时候，“我也不能干坐着啊，多不自然。”梁锐南心领神会，“是不是又想趁机要钱买零食？”他很舍不得地掏出一百块，“机场的东西太贵，少买点。” 

　　“梁局经常被坑。零食啦，宵夜啦。”像这类无法报销的花费，大多都是他来掏腰包。于晓菲他们经常开梁锐南的车出去干活，“梁局的车经常被私车公用。私家车开着出去，目标不明显，另外经常半夜出动，开他的车也不用走流程审批，方便。”有私事要用车了，大家也会优先向他借。大家笑称他的车也是“公车”，“公共用车”之意也。

　　梁锐南对此很淡然，开玩笑地说：“大家很辛苦，很不容易，成绩是所有人拼出来的，荣誉呢，我占的多一点。算下来，也没怎么吃亏嘛。”

　　玩笑归玩笑。梁锐南推己及人，对大家的付出都看在眼里，“手下这帮人都很不错的，尤其是小年轻。”民警有困难，他总会慷慨帮忙，他的“公车”、羞涩的囊中钱、免费的劳动力等从来不会吝啬。以前，他每年都会和民警的家属聚餐，过节的时候，经常会留在单位和民警们一起活动庆祝节日。民警过生日，他偷偷买了个蛋糕，谁也没告诉，以开会的名义，要求大家留下来加班，谁都不准请假。大家心说，“梁扒皮”又来压榨大家了。等大家走进会议室，看到蛋糕，才知道被“玩”了，过生日的妹子感动得热泪盈眶。

　　梁锐南不太爱说话，看上去不是一个激情澎湃的人。除了讲起案件总能滔滔不绝，口齿清楚逻辑严密细节周全，平时说话就露馅儿了，一口广味普通话磕磕巴巴，不停地“这个、那个”，你都替他着急；主持会议、写个报告，那可难为死他了。

　　话一少，人就显得严肃。对走私分子，梁锐南冷面冷眼，气场十足，让他们胆战心惊。而凡与梁锐南打过交道的群众都说他是“好人警官”。每次办案，他都要求民警以法为据，铁证破案，维护群众利益，维护社会和谐。办案过程中，对一些因不懂法而被走私分子利用的老百姓，他都耐心讲解法律，阐明利害，帮助使其回归正道不再受蒙骗，对一些家庭困难的，他还会自掏腰包给予支助。

　　2014年，东莞市金立联服装厂涉嫌低报价格走私进口棉布。梁锐南考虑到老板不是直接责任人，服装厂目前运营困难，对他拘留会让工厂雪上加霜，进而影响工厂1000多名工人的生计，还有可能引发社会问题。他积极向上级部门请示，主动为厂老板争取取保候审，使服装厂不受影响正常运转。2015年“破冰”案，有一个案发时已离职了一个多月的财务人员，鉴于她涉案不深，又多次从武汉赶来配合调查，加上她暂时没有工作，家里有人生病需要照顾，梁锐南决定不对她采取强制措施，还和同事掏腰包，给她解决了协助调查期间的食宿和交通费用。

　　李煜评价，“他其实心思细腻，心很软。是个善人。”

　　梁锐南全家的收入都靠他的工资，生活并不富裕，可他私下里帮扶过贵州黔南地区、湖南山区的七名贫困失学儿童，为他们支付学费，还资助了单位定点扶贫村的一名学生十几年，现在这名学生都快大学毕业了。“做事总不能半途而废啊。等他大学毕业就好了。”梁锐南对这名学生很关心，平时一直有保持联系。这次获奖后，他还向这名学生发微信“得瑟”，“你可要加倍努力，向你梁叔叔学习。”

　　对梁锐南了解得越深，越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起诗人西格里夫·萨松那一句著名的诗：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人性总有两面。其一如飞瀑，如怒马；其一如静渊，如驯羊。所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所谓“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所以有“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所以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和“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梁锐南心有猛虎，方能创造战果辉煌的缉私事业，获得无数荣誉；细嗅蔷薇，让他对妻子体贴入微，对人饱含同情，对生活充满热爱。摸查蹲点时，他就如一头狩猎的老虎，安静隐忍，蓬勃的力量蓄势待发，“恰如猛虎卧荒丘, 潜伏爪牙忍受”；抓捕时，则如虎出山林，厉啸风生，让走私分子闻风丧胆；平时心有蔷薇盛开，让他能见蜘蛛吐丝，能听暮色牵动，能洞人性幽微，能察百姓疾苦。

　　梁锐南的绰号昵称很多，独缺了非常文艺的一个。也许，“猛虎蔷薇”就很适合呢！

　　（作者系黄埔海关缉私局 刘宗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