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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桩钉”

2021年01月07日 11:13     来源: 中国警察网    作者: 胡杰   
中国警察网 · 胡杰  |  2021-01-07 11:13

  先说栖霞。南京有座栖霞山,山不高,海拔二百来米吧。栖霞山有座栖霞寺,寺也不算大。可是,中国四大古刹,建寺1500多年的栖霞寺名列榜首。历史上,先后有十四位皇帝来过栖霞寺。乾隆皇帝六下江南,五次住在栖霞寺。一般寺院围墙是黄色的,人家栖霞寺却敢刷成红色的,和故宫一个颜色。牛吧?

  这里要说的栖霞,不是栖霞古寺,而是南京市公安局栖霞分局。栖霞区位于南京城的东北方向,城乡结合部。近年来,随着城市化的脚步加快,房价的飚升,这里的刑事案件发案也呈井喷状态,一年发过4600多起;因征地拆迁引起的各类社会矛盾,也越来越突出。栖霞分局640个民警,要管理395平方公里的辖区,负担越来越重。为了让警力发挥最大能效,从而给百姓营造一个更安全、舒心的社会治安环境,从2016年底开始,栖霞分局搞了一个旨在固本强基的“桩钉工程”。就是发动社会力量,运用网格化管理,把每个参与人员都变成“防范桩”、“守望钉”。“桩钉工程”实施以来,效果明显。栖霞区连年被评为江苏省的“社会治安安全区”,“桩钉工程”也成了一个面向全省推广的经验。从纯邻里守望式的“1•0”版本,升格到了科技含量很高的 “3•0”版本,“桩钉工程”说起来门道复杂,颇费唇舌。得,咱就说一说民警的故事版吧。

  舆情漩涡里的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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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纸上一篇正面宣传的新闻稿件,却把幸福里小区业主们的怒火瞬间点燃。因为业主们早就觉得,住在幸福里很不幸福。

  幸福里小区一期有一千多套房,是在2017年底交工的。“叮叮当当”地装修完,来年春天,业主们陆续高高兴兴地搬进小区来住。可是,不久他们就发现,住在这里,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晚上睡觉,会被楼上杂沓的脚步声、嘈杂的吵闹声惊醒;刚装修过的天花板,会被楼上卫生间溢出的脏水泡出地图来;更可气的是,有人竟然在楼梯拐角、地下室解手,弄得楼道里一股尿骚气儿。究其原因,是因为小区里有了太多的群租房。有的房子里不光客厅隔起来住了人,连厨房、卫生间都住的是人。

  群租房都是二房东在经营。找物业,物业说,二房东他们管不了,人家派出所在管。起初,他们不信。现在,权威的《新华日报》登出新闻了:《南京栖霞公安出新招 整合“二房东”力量管理出租屋》,白纸黑字啊!您说,业主能不火了吗?

  幸福里业主有个群。群里一串联,南京的民生诉求热线“12345”就要被打爆了。一天里,光是来自幸福里小区的投诉,就有七十多条。归纳起来,业主的诉求主要有三条:公安机关凭什么拿我们幸福里做群租房的试点?二房东这么可恨,为什么政府和公安机关却要给二房东组织“房屋租赁行业协会”,还给他们发钱?既然说群租房按政策法规取缔不了,那么违规隔房,包括厨房、卫生间都住人,这种乱象谁来监管?

  新闻标题虽然说的是“栖霞公安”,但一看内容就知道,这事儿是尧化门派出所干的。于是,尧化门派出所分管社区工作的副所长李玉良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李玉良,男,1984年出生,黑龙江省嫩江县人,2008年毕业于沈阳中国刑警学院。学的是网络侦查专业,初来栖霞分局,李玉良被放在指挥室干了三年;之后,调到燕子矶派出所干刑警。因为工作出色,三十岁时,他被提拔到靖安派出所,当了分管治安的副所长。李玉良到尧化门派出所当分管社区的副所长,是2017年9月的事儿。现在,网上有人指名道姓,骂他是“政府狗”;有人指责他跟二房东穿一条裤子,肯定收了二房东的黑钱。因为给二房东建立行业协会,就是他来了尧化门之后才整出来的“妖蛾子”。

  一篇正面报道,怎么就会引发如此强烈的舆情呢?这后面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不久,李玉良就接到了市政府的约谈通知。

  李玉良却觉得自己一肚子委曲。

  2

  群租房在南京具有普遍性,只不过尧化门地区最为典型。

  尧化门地区拆迁安置房特别多。拆迁房,房产证拿不到手,不好往出卖。家家户户剩余房子这么多,只能出租。此外,由于政府限制房价的政策原因,导致尧化门周边二手房比一手房还要贵。幸福里一期的房均价一万八千五一平米时,周边的二手拆迁安置房已经涨到了两万二、三;而商品房则已经涨到了两万五、六。这个时候,幸福里就成了投资客青睐的一个小区。他们买房,压根就不是为了自住。

  房源有了,那谁来租呢?租房客也大有人在。尧化门北边,就是新港经济开发区。那里有大量外来务工人员,但企业一般都不为员工提供宿舍。到新港的公交车,都要经过尧化门,交通方便。于是,尧化门就成为新港打工者租房子的首选地段。新港的打工人员平均的工资水平就是四、五千元,他们能承受的房租,一般就在四百至一千元之间。尧化门地区群租房的价位,一间房最便宜得四百元;如果一室带一个阳台,就得一千元。除了北边的新港经济开发区,南边的大学城也对群租房有需求。

  一方有房源,一方有需求。那中间谁来给他们牵线儿呢?二房东就出现在他们中间。

  最早的二房东,就出自连云港市灌南县。灌南人起初在上海、苏州一带做群租房,后来,上海、苏州出台政策,推广廉租房,群租房的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于是,灌南人来南京当二房东的就越来越多。

  利用一个星期六、星期天,李玉良借了二百名南京森林警官学院的学生,在民警、户协员的带领下,把尧化门地区的群租房摸了个底儿。这个时候,幸福里一期还没有交工。调查结果显示,84名二房东手上掌握着1200多套房源。这些房子到了二房东手上,又会被进一步分割。一般来说,他们不动卧室,把客厅重新隔断。大点儿的客厅,可以隔成三间来。有的厨房、卫生间也住人。于是,一套房子就会变戏法一样,变成好多间单独房间,住进去一大群形形色色、互不相识的男女来。

  初来尧化门,李玉良发现,他在所里一值班,总遇到和群租房有关的各类报警。群租房住的人杂,公共空间狭小,又多是单身男女。偷看女人洗澡、换衣裳之类的猥亵行为,这里时常会发生;房客退房,二房东扣着押金不给,诸如此类的租赁纠纷也特别多。因为二房东不肯退押金,有个房客搬家时,给二房东没打招呼,故意开着空调。空调连开几天后,私拉的电线不堪负荷,冒烟起火。虽然消防队赶来及时,扑灭火灾;但又是烟、又是火、又是水,那现场模样可就惨了。经这么一折腾,好些人的衣裳、鞋子就没法再穿了。这群租房的火灾,李玉良值班时就遇到了两起。

  和社区民警们一提说群租房的事儿,社区民警就都嚷嚷开了:这帮二房东有些过火了,眼里根本没有王法!按规定,民警要上门采集外来人口信息。给二房东一打电话,这帮人动不动就俩字儿:不在!根本不配合。干这一行久了,这帮人都成了老油条。他们知道,民警对他们无法可依,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这让李玉良想起刚来时,分局主管副局长给他交待的一件信访案子。这是一起二房东告公安机关的信访案子。

  一次,二房东老段的媳妇发现,她贴的二手房小广告被同行覆盖,就很恼火。甭管干什么事儿,不都得讲个先来后到吗?何况,这个小区一直被老段媳妇视为自己的地盘。尽管大家都来自灌南县,一张嘴口音都一个味儿,但到了生意场,就谁都不肯相让。双方就由争吵,发展到了动手。当时老段不在现场,老段媳妇一个女人家,就吃了亏。打是挨了,但伤却不重。民警也就是对双方都进行了批评教育,至于赔偿问题,由他们双方协商解决。可是,说好的赔偿数额,对方一出派出所就不认账了。老段夫妇咽不下这口气,就一直在告状。他们主要是告派出所民警不作为。

  老段来南京已经有十年时间,手上有170多套房源,是南京最大的二房东之一。就靠做这么个不起眼的生意,老段自己在南京已经买了两套很好的商品房,他的两辆坐驾,一辆是奥迪Q7,一辆是宝马X5。他每年的收入,都在六、七十万元以上。

  “玉良,你去了之后,要想办法把群租房管起来!”主管副局长说的话,李玉良当然要往心里去。

  到了尧化门所不久,李玉良开出了南京市对二房东的首张罚单。而且,一次处罚了俩,一人罚了两千。你群租房不是因为私拉电线连发两起火灾吗?我就从消防上罚你!李玉良认真做了功课,他的依据是南京市公安局出台的一个关于群租房整治的《执法指引》,另外还有《消防法》第66条做支撑。这后面,才有李玉良借二百南森警院学员摸底群租房情况的事儿。

  李玉良整治群租房的行动,从这儿就开始了。

  3

  再说幸福里小区那帮业主。您以为他们只会打“12345”哭诉吗?才不是呢。当天晚上,群里一招呼,他们就“呼啦啦”行动起来,堵了幸福里小区的南大门。凡是没有门禁卡的,一律不让进入。群租房里住的人多,有几个有门禁卡的?南京的11月份,夜里冷着呢。站在外面一直冻着,谁受得了?特别是那些刚下夜班回来的租房客,身上并没有穿准备挨冻的衣裳呀。回不到自己的宿舍,他们就纷纷给二房东打电话。二房东也来了一大帮。外面的硬要往里闯,里面的使劲往外推。门里、门外,五百来号人就形成了对峙。要不是有警察在,早打起来了。

  幸福里一堵门,政府就马上成立了工作组,介入到这起群体性事件的处理中。工作组成员部门,有街办的物业办、城建、安监、城管、信访等部门,各司其职。这各路诸侯都管什么呢?物业办管小区的物业部门,不解释了;群租房隔房时如果涉及砸了承重墙,就是城建负责;群租房是一间房子一个电表,这电表分得是否有安全隐患、客厅的隔板是不是易燃材料,就得安监人员说了算;二房东找房客,不能只在网上一登,或者拿嘴巴说。小区得贴些小广告,有的还要弄个“住宿”之类的灯箱。这类事儿,就得交城管、也就是综合执法大队去处理,别人没这权限;那“12345”打了那么多,就涉及信访工作了。这种事儿,当然得综治办出头。由此可见,这群租房的事儿,真不是派出所一家管得了的。当然,这边封门堵路,派出所当然天天得出动足够的警力,维持现场治安嘛。

  幸福里堵门事件处在“现在进行时”之中,李玉良当然天天得去现场。除了要维持治安,他还得跟业主们解释,努力化解矛盾。李玉良身高一米八三,长得又英俊,十足帅哥一枚。搁平时,他一准儿能吸引不少女粉丝支持。可是,幸福里的大门口,尽管李玉良像复读机一样反复跟业主们解释,效果却不佳。李玉良说话时,不能像根木头桩子一样,除了嘴巴动,哪儿都不动。说话时,他自然而然会辅以手势。业主们恨他,给他起了个“加藤鹰”的外号。李玉良心里纳闷,这个“加藤鹰”是哪一种“鹰”呢?回家上网一查,鼻子差点没气歪:原来,这加藤鹰不是猛禽,是猛人,日本一个著名的AV男优!

  有这么糟蹋人的吗?!

  4

  整治群租房,李玉良首先瞄准的是月桂园小区。

  站在尧化门派出所院子里,就能听到火车的汽笛声。不远处,就是京沪铁路。月桂园是上海铁路局的拆迁安置小区。这个小区一共2500多套房,其中400多套群租房。着火的那两套群租房,都出自这里。在月桂园小区所属的尧兴社区,李玉良召开了一次专项整治现场会。签到的二房东一共60多人,每人领到了一个派出所发给他们的灭火器。会上,李玉良让二房东们看了火灾的视频,通报了对两个二房东的处罚决定,算是给他们上了个紧箍咒。李玉良建了个微信群,当场把社区民警、户籍协管员和二房东们都拉进群里,户协员和二房东一一对接。以后,二房东招了房客,要把房客的身份证照片发到群里。于是,采集外来人口信息就由民警、户协员上门跑腿儿,变成了二房东主动报备。那么,如果二房东不好好报备呢?对不起,有《治安管理处罚法》的明文规定,查到一次,要罚二百到五百元。不光罚,还有奖!二房东报备一条,可以获得四元钱的奖励。这笔钱,就出自社区民警经费。幸福里业主举报派出所给二房东发钱,真有这么一回事儿。这一奖一罚,很快就见效。三个月之后,二房东主动报备这事儿,就算理顺了。

  二房东们虽说都是灌南老乡,有的还是跟着亲戚、同乡入这一行的。但是,一但干上这行,大家就成了同行。不是说,同行是冤家嘛。所以,二房东们都是各干各的,相互之间如一盘散沙。李玉良就寻思,对他们进行管理,老是点对点,还不把人累死呀。应该把二房东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行业协会,拟个章程,有个自律。于是,“姚坊门房屋租赁协会”也就应运而生。尧化门老早就叫姚坊门。姚坊门是南京明城墙外郭城的十八座城门之一,因附近有姚坊而得名。光绪二十九年,英国人修京沪铁路时,误将姚坊门译成了尧化门,此名于是沿用至今。如今给协会起名,大家都觉得,还是叫“姚坊门”更好听,雅!

  不光理顺了报备制度,李玉良还借鉴楼盘售楼部的模式,推出了一套群租房样板间。谁肯拿出自己的房当样板间呢?就从因失火被处罚的二房东中二选一了。因为出了事儿,李玉良就拿他的房子严格整改。钱不用二房东掏,请电工的费用,由派出所从社区民警经费里出。这样一来,二房东当然乐意。以前那样私拉电线肯定不行了,所有电线必须经过空气开关。用电器一旦超过负荷,空气开关就会跳闸,这样就杜绝了电炉子之类的大功率电器的使用;万一跳了闸,房子里一片漆黑,这么多不熟悉的男女住一起,出事儿怎么办?生活也不方便呀。样板间里面装了应急灯,这边一断电,应急灯就负责照明了。为了应对房间发生火灾,李玉良按消防规定,要求给样板间都装上灭火器。不同面积的房子,要配不同重量的灭火器。当然,样板间严格执行南京市关于合租房人均最低使用面积的《指导意见》规定,人均面积不低于15平米。为了便于推广,李玉良还严格控制成本。一套房源按样板间整改下来,也就五百元左右。

  样板间做好,李玉良又召集二房东们开了一次现场会,让大家都去参观样板间,都按样板间的规格去整改。交一次罚款,够整改四套房源了;而整改一套,不过就是一个群租房客一个月的租金。二房东掐指这么一算,群租房整改也就动了起来。

  李玉良可不是开开会、说说话就拉倒。每天,他抽五个社区民警、五个外聘消防员、五个二房东组成一个联合检查组,本着先难后易的原则,从“在大户”开始过堂。谁家电线没整改、谁家卫生间、厨房、地下室还住着人,限期整改。

  二房东为了省钱,买的电器大多是二手的。一次,一个房客发现热水器冒烟失火,立即用房间配备的灭火器把火灭了;而相隔不几天,另一家没有整改的群租房也发生二手电器起火事故。因为没有灭火器,房客只能打电话报警。消防队员及时赶到,明火很快被扑灭,现场却很灾难。抓住这两件事,李玉良又开了现场会。这以后,二房东们就纷纷自觉去买灭火器,以致于尧化门地区的灭火器一度都涨了价。

  李玉良这人有个优点,记性好。与二房东约定自行整改的时限,他记得牢着呢。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他一定派检查组登门复查。在他连续处罚了12名二房东、每人罚款一千元之后,样板间在半年内全部完成推广。至此之后,月桂园小区群租房再没发生一起火灾,各类报警、租赁纠纷也少多了。高峰时期,二房东一天要报备80多条租房信息,这相当于过去户协员80多趟的有效登门。

  5

  幸福里事件还在持续发酵中。小区堵门进行到第三个晚上,街道办事处的物业办主任老王差点跟一个业主打一架。

  老王是个转业干部,工作认真,脾气耿直。事件发生后,老王白天晚上都在忙。他负责给群租房的业主发整改通知书。通知虽说是发给业主,但必须二房东来了,这整改才进行得下去。可是,有的二房东人没在南京,要从老家赶过来,就需要时间。堵门的业主却不管这一套。连着堵了两天门,却没有看到整改效果,业主们火气越来越大。这天晚上八、九点钟,有个业主喝了些酒,就指着老王骂上了,很不礼貌地问候了老王的母亲。

  “你嘴里放干净点!”老王很生气,跟那人呛上了。“骂你?老子还要打你,信不信?”说完,那人就冲老王扑过来。幸好,小区南门这儿人挺多,俩人都被人抱住了。老王气得发抖,跃跃欲试,让那人发马过来。在部队,老王的军事素养很不错,现在身体也很结实。他真的很想打这一架,出一出心头的恶气。

  当面骂李玉良的,那就更多了。有人甚至向他比划着加藤鹰的招牌“金手指”。他一个东北爷们儿,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呢?可是,穿着警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能去跟人家群众打架吗?事件发生后,有朋友给他打电话,调侃他:“玉良,你想出名不择手段呀,怎么正面也来、负面也来啊!”他能说什么呢?

  “夜风凛凛/独回望旧事前尘/是以往的我充满怒愤/诬告与指责 积压着满肚气不愤/对谣言反应甚为着紧/……是错永不对真永是真/任你怎说安守我本分/始终相信沉默是金/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别人/遇上冷风雨休太认真”

  张国荣这首《沉默是金》,这会儿就从李玉良心底里冒了出来。他赶紧从网上把它下下来,开车上班,一路反反复复只放这一首歌。好在,出了事儿以后,从所长到分局领导,都站在他这一边。他做过什么,领导们都很清楚。在去赴市政府约谈的路上,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准备去舌战群儒了!”

  要说信心,他一直都有。

  6

  白天,幸福里小区堵门还没开始的时候,李玉良也没闲着。他找到了业主群的“群主”,登门造访。“群主”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苏北人,微商,姓马。小马对网络熟门熟路,业主们通过网络发布的很多东西,应该就出自她的手笔。一开门,小马很意外。帅哥所长和社区民警是来登门跟她进行沟通交流的,总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吧?一屁股坐下来,李玉良跟小马聊了一个半小时,把她疑惑的所有问题全部解答了。小马的工作做通了,她表示,不再在群里发声了。

  堵门的第四天晚上,李玉良在现场再次扯着他的东北普通话跟业主们解释:“群租房不是我李玉良带到幸福里来的,这是个社会现象,依法也取缔不了。而且,你们也看到了,这不是我们公安机关一家能解决的事儿。这你们现在能理解吧?你们要给我们时间。多长时间?不长,就七天。七天之后,你们要是不满意,接着堵门,行不行?”

  天天在寒风里折腾到凌晨一、两点,这滋味儿,搁谁都不好受。业主们要的是引起关注、解决问题。既然群租房没法取缔,那就只能看政府怎么整治了。再说,这么多天都忍受了,七天怎么就忍不了?那就七天吧!

  堵门的业主们散去之后,李玉良立即把月桂园的经验全面移植到了幸福里小区。违规隔房全部被整改;住人超标的,全部搬离。工作组跟幸福里小区的物业谈了话,要求物业切实履职。发现违规现象,诸如占用消防通道、噪音扰民等,物业必须介入,该停水停水,该断电断电。李玉良还抓了源头上的治理。从二期房交工开始,民警第一时间就要介入群租房管理。

  一周后,街办牵头的幸福里小区联合检查组成立。和月桂园一样,检查组由业主、二房东和社区民警、户协员、消防员等人组成,检查哪一家,由业主们随机决定。检查过程中,尽管挑刺儿。万一业主跟二房东起了冲突呢?李玉良公布了自己的电话,让他们有问题直接跟自己反聩。“群主”小马也参加了检查组,她反聩给帅哥所长,这回整治,业主们还是满意的。

  幸福里安顿下来,李玉良又把幸福里完善起来的模式向别的小区推。尧顺家园小区目前也已经全面推广。采访李玉良的那天,李玉良正准备去江宁区的一家工厂考察指纹锁。“以后群租房如果用上了指纹锁,就可以控制房源。发现问题,二房东不整改,就拿不到指纹锁;从我们外来人口管理来说,也可以实时掌握人来人往的情况。二房东可以通过指纹锁管理房客,房客也可以通过指纹锁的APP租房子。大家都方便。”

  李玉良一笑,更帅了。

  社区民警的悬赏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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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沁苑二村小区再发“白日闯”案子时,社区民警孙冬冬感觉自己的一张脸变成了羊肉串,被烤得滋滋冒烟、往下流油,别人还在往上面撒孜然粉、辣椒面和盐。

  “上次发了案,三个多月过去了,到这儿还没有破案。现在又发了案,孙警官,你说说,咱这院子装了这么多监控,到底有用没用哇?”院子里一见到孙冬冬,上点岁数的业主都要跟他这么嚷嚷几句。有的人知道孙冬冬也在这院子里住,说话就更难听:“是不是非得把你家也偷了,你才能好好破案呀!”“得了吧,这案子,他们根本就没本事破。”旁边这位扯扯刚才说话那位的袖口,让人家别跟他再理论。看上去,倒像是在给他解围。

  孙冬冬确实就住在这个小区。他是在头一次发“白日闯”之后搬这儿来住的。他住那个单元的408,发案那家在他家楼下,307。他搬来后,他这个单元这回太平无事;可一左、一右两个单元都发了案。而且,和上次307一样,损失都不小。嫌疑人除了现金和金银细软,别的统统不要。这两家左邻右舍每家损失都在一万多元。嫌疑人应该是利用上午住家户出去上班、买菜时下的手。从中午,到下午,受害家庭中陆续有人回来,才发现。后来,旁边的那栋楼也有人报案,家里也被偷了。这家损失更重,两万多元呢。现场虽然是分局刑侦大队在出,但孙冬冬也得在场呀。

  社区的主任、书记听说后,也来到这几家被盗人家看了看。见了孙冬冬,都跟他点了点头。

  “冬冬,咱这儿装监控,可是花了一百七、八十万呢。装的时候,你说往哪儿装,咱就往哪儿装呀!”主任说了前半句,后半句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听说上次通过监控发现了那个小偷,怎么就抓不着呢?”书记接着发问。

  “还在抓,我们刑警还在想办法。”孙冬冬脸上堆着笑,笑得不太自然。他长着一张佛像一般的脸,小眼睛,高鼻梁,嘴巴棱角分明。很短的头发,也让他的面孔看起来像个僧人。这一天,除了看现场,有点发福的孙冬冬就像个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一样,在小区里不停地答“记者”问。从中午,一直说到下午四点多,连午饭都忘了吃。等院子里的“记者”们问烦了,都转身离去时,孙冬冬听到了自己肚子在咕噜噜响。这时候,他挺怀念他当刑警那会儿的感觉。刑警苦归苦,累归累,却不用像社区民警这样,天天要面对群众,陪笑脸。刑警就是破不了案,也不用老去跟群众解释为什么破不了案吧?

  2

  孙冬冬和李玉良同岁,江苏盐城人,江苏省警官学院侦查系一毕业,就在派出所当刑警。这一干,就是十年。分局、市局的刑警,整天接触的都是大案要案,立功的机会多;派出所刑警呢,天天面对的,都是些鸡毛小案。要想在案子上立个功,比白天见到星星还难。孙冬冬立过一次个人三等功,也不是因为某一起案子,而是年终的综合考评。不管怎么说,一年里经他手关的人,怎么也得有个七、八十个。从抓人,到审讯,再到报批各种材料,您想想,这得多大工作量!当然,案子都是大伙儿一起办的,派出所不出产福尔摩斯。一个人哪能搞案子呀,法律也不允许嘛。

  有一回,有人打电话报警,小区来了个贼,被堵在了楼上,孙冬冬带了一车人就去处警。那天晚上,七点来钟,有个妇女下班回家,一开门,发现客厅翻得乱七八糟,又听到屋里有动静。女人赶快把门关上,反锁房门,打电话报警。左邻右舍一听说,全都跑出来看热闹。这下,小偷想溜都溜不了了。

  “人在里头呢!”孙冬冬他们一到,报警的妇女就赶快给他们把门打开。可是,孙冬冬进门一看,屋里确实被翻得狼藉一片,却不见人影。仔细一找,原来,阁楼的天窗开着的。这是一栋六层高的砖混楼房,顶层的房子带阁楼。阁楼外面,就是屋顶了。孙冬冬带着四、五个人一起从那扇敞着的窗子爬了出去。这时,天早就黑透了。屋顶黑乎乎,啥也看不清。打着手电,四下里搜,就发现一个瘦瘦的小伙子猫在一个阁楼顶后面。手电光雪亮,一照到他,他像受惊的野兔一样立即蹦起来,紧蹿几步后,从一个阁楼窗户钻了进去。房顶这么黑,孙冬冬他们可不敢像那小子那样玩命跑。他们小心翼翼接近那个阁楼,也从窗户一个一个翻进那户人家,却发现,那小子没跑成。原来,这户人家的防盗锁也从外面反锁了,他在里面弄不开。一见警察追过来,这小子一下猴急了,一把拉开窗户,要往下跳。六楼高,这得十几、二十米吧,这要让他跳下去,哪有不摔死的道理。孙冬冬还没来及做出反应,辅警小童和另一个便衣队员已经眼到手到,生生地把那小子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好悬!孙冬冬当警长那会儿,跟手下弟兄们的感情,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

  在南京,派出所民警要提副科,都要先当警长。孙冬冬已经当上了警长,却自己主动提出,想改行当社区民警,这就有点不正常了。他去找所长,所长马上面沉似水:“你警长干得好好的,不想提拔了?”教导员、同事知道,也劝他别改行了:“知道的,说你是自己想换换岗位;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你是跟领导顶牛呢。你这是何苦呢?”

  孙冬冬换岗位,有些自己的实际困难。他家离派出所挺远,不堵车,开车都得四、五十分钟;关键是,他的娃娃小,家里需要他照顾。而刑警出差多,动不动,他就撇下老婆、孩子,跑得没影儿了。可是,看他横了心要换岗位,连他老婆都劝他:“刑警干了十年,你吃了不少苦。现在改行,你就又是新手上路。想好了,可别后悔。”他老婆的话外音是,家里的困难她不是不能再挺挺。赶明儿,他要是吃了后悔药,别赖她。

  一个男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后悔呢?其实,孙冬冬改行当社区民警,也有些工作上的想法。搞案子这些年,他就发现,高精尖的科技手段不一定能轮得上基层民警使用;派出所刑警最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法宝,就是图侦了。监控探头装得越多、位置越合理,搞案子时用起来就越得劲儿。可是,问题就出在了这儿。刑警办案需要用图侦,可是,安装监控时,刑警却没有话语权。如果自己当了社区民警,监控探头装多少、装在哪儿,都由自己说了算,那自己的社区发了案,哪有破不了的道理?发了案都给它破了,这社区工作有啥不好干的?

  就这样,孙冬冬辞掉了警长,干了社区民警。

  3

  万寿社区,曾经是全省的社会治安重点整治社区。“重点”被摘帽之前,一年中光入室盗窃平均要发50多起;摘帽之后,案子虽然一年只发20来起,但破案率很低。

  万寿社区一共八个小区,六个都因为是小产权房,落不了户。小产权房租金低廉,房客流动性就特别大。当初干刑警时,孙冬冬就知道,万寿社区监控探头装的少,图像质量也不好,这里发的案子,好多真的就没法破。

  来这儿当社区民警,孙冬冬起初无非是加强人防工作,让楼栋长、单元长多发挥作用,把物业、房产中介拉进来,搞些“党员示范岗”评比之类的活动。这无法就是“桩钉工程”1•0版的内容。不久,省上在推广“雪亮工程”,要求广泛安装监控装置。孙冬冬大喜,机会来了。他赶快去找社区的主任、书记游说,一拍即合。在安装监控的同时,孙冬冬在社区里建起了自己的网格化指挥中心。他让社区买了50台北斗定位系统的电台,也就是对讲机,发给协管员、物业主任、小区门卫、平安志愿者队长、城管队员等人。这样,视频里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电台一叫,手持对讲机的工作人员就可以就近赶到,先期处置。一次。社区副主任老葛发现大门口有个人形迹可疑,用对讲机通知孙冬冬,孙冬冬马上赶过去,把人带到警务室一审查,乐坏了。您猜怎么样?这人居然是外省的一名网上逃犯,酒后驾车肇事逃逸,跑了好久了。

  孙冬冬的十年刑警当然没白当。社区里247个监控探头,每个探头布在哪里,那都是有讲究的。年底,又到了发案高峰期。万寿社区接连发了三起门面房被盗案。既然网格化指挥中心刚建好,孙冬冬就拿这三起案子试刀。有一家被盗门面房是家干洗店,在它后面,有一条30米长的死胡同。这条胡同只有一张桌子宽,里面也脏,平时根本没人去。但布监控的时候,孙冬冬就想到,除非有特殊想法,否则,不会有人往这里钻的。他把对着大门口的一个探头角度调整了一下,就把这条死胡同收入眼底。

  洗衣店发案那天,下了一天的雨。嫌疑人作案时戴着手套,现场没留下什么痕迹;而现场外面,所有痕迹又都被雨水冲刷掉了。但是,孙冬冬调取监控,就发现了嫌疑人。一个中年男子,个头矮小,头发稀疏。他夜里空手进入巷子,出来时,腋下却夹着东西。

  发现了嫌疑人的行踪,就继续追踪他从哪儿来。这样,一路追出几百米,就到了一个小麻将档。一看照片,麻将档老板一眼就认出,这人是他这里的常客,只不过不是天天来。孙冬冬就给老板留了话,下回这人再来,马上给他打电话。一天凌晨一、两点,孙冬冬在家正睡觉,麻将档老板的电话来了:“那人来我这儿了,你们快过来!”一听这话,孙冬冬赶快给值班的便衣打电话。

  嫌疑人被带到了派出所。就是监控里拍到的那位,没错。四川人,有多次入室盗窃前科。老江湖,嘴都硬,啥都不承认。那怎么办呢?就把他的活动轨迹再往前推。这一推就发现,之前快餐店、小五金店被盗时,都有他在周边活动的身影。这人作案,专找后窗没有加防盗网的门面房下手。有了这两起案子的嫌疑,这小子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把他关进看守所后,刑警慢慢跟他磨,终于把这几起案子都审了下来。如今,他已经在服刑了。

  另有一次,楼栋长跟孙冬冬反映,楼上新来了几个房客,都是男人,天天呆在屋里,很少出门。孙冬冬一听,赶紧过去,把监控的角度调了一下,正好对着这户人家的门口。果然如楼栋长所说,这仨爷们儿天天呆屋里,连吃饭都是叫外卖。租房的人是个本地人,调身份证一查,有吸毒前科。孙冬冬认为,这很可能是一个吸毒窝点。登门,当场做尿检,却呈阴性。难道这回失手了吗?孙冬冬心里犯嘀咕。可把另外俩人的身份证一查,其中一人却是个逃犯。原来,这里是一个邪教窝点,这哥儿仨都是骨干成员。

  4

  有了网格化指挥中心后,要说破案快,还不是这起系列入室盗。一次,一个惯偷瞅准时机把一辆电动车往小区外推,走了几百米,就被便衣抓获。这案子,孙冬冬还上了电视新闻呢。您问怎么这么快呢?这就要讲讲孙冬冬的人缘了。

  小区里有个独身居住的残疾人,比孙冬冬大两岁,孙冬冬喊她杨姐。杨姐有先天性皮肤病,怎么治也治不好。她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肤,包括脸上,看上去就有点吓人。杨姐就有些自卑,从不主动跟人接近。但是,孙冬冬来了后,不嫌弃她。来看她时,手上还不空着手。一来二去,杨姐对他也就不戒备,有点心事也爱跟他说。其实,杨姐是个内心挺阳光的人,她有两个心愿,一是死了以后,想把自己的遗体捐献出来。她的皮肤病不是一直治不好吗?那就无偿提供给医疗机构,供人家研究。万一出了成果,不也是对人类做出了贡献嘛。杨姐从新闻中得知,好多中学生都有过轻生的念头,就想到学校跟孩子们交流交流,谈谈自己的感受。她活在这个世上,比普通人难多了。有回坐个公交车,还有人跟她说,你这个样子,还出来干吗?呆在家里甭出来得了。所以,多年来,她买衣裳都从来不试,宁可买大一点,反正在家呆的时间多。可是,甭管多苦,她从来没有丧失过活下去的勇气。她就想告诉孩子们,她这样子都能活下去,你们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一定要珍惜生命。

  以为就是说说而己,但孙警官真就给她去办这两件事了。捐献遗体的事儿,已经联系好;到学校交流的事儿,也联系好了,只是具体的时间还没有确定。孙警官说话靠谱,那人家托付她的事儿,她也就当真。

  那个偷电动车的惯偷就是杨姐发现的。她大多数时间呆在家里,孙冬冬就拿她当了个治安信息员,让她发现什么可疑情况,马上给他打电话。一看那人偷电动车,杨姐就没犹豫。孙冬冬对讲机一叫,马上有人就近抄了过去。所以,那惯偷才会那么快就被抓住。

  本来,孙冬冬在万寿社区干得正来劲,各方面反响都不错,却没想到遇到个“白日闯”的贼,差点让他栽了面子。

  5

  “白日闯”,当然是白天作案。嫌疑人大模大样地来到小区。进楼里,摁门铃,还敲门,甚至高声叫门。你如果来开门,他胡乱报个姓名,然后就说声“对不起,找错了。”扭头就走;可是,如果你里面没动静,嗬嗬,人家就要亮家伙了。这号案子,孙冬冬当刑警时接触过。技术开锁,比主人用钥匙开慢不了多少。进到屋里,翻箱倒柜找细软,有的还该吃吃、该喝喝,不拿自己当外人。

  沁苑二村第一次发案,在刚入秋那会儿。正午阳光,炫人眼目。孙冬冬跑去出现场,出了一身的汗。入室盗窃,分局刑侦大队的技术人员是必来出现场的。可是,嫌疑人显然是个老“艺人”,不光戴手套,连个鞋印都没留下。孙冬冬到这户被盗的307室看了,楼虽不高,但窗户上并无擦痕,说明人确实不是从窗户进来的。门窗完好,门锁也没有被破坏。他明白, “白日闯”来了。现在,就要看图侦上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了。

  孙冬冬张罗物业办主任、楼栋长、单元长等一干人,来到社区网格化指挥中心看监控。茶倒好,烟点上,大屏幕前一屋子人坐定。从早上九点,一直看到了中午十二点。大伙正准备回去吃午饭,物业主任老徐让把一个画面暂停下来:“这个人,肯定不是咱们小区的。”画面再次动起来,老徐接着指点着说:“你们看看,这个在楼前晃来晃去的人,是不是咱小区的人?”众人一起瞪大眼、伏下身,然后又一起直起腰来:“确实不是!这人可疑。”

  还是老办法,倒推这人怎么进来的。两个图侦员,一个专门盯这个人,另一个继续看别的监控,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可疑情况。

  嫌疑人确定之后,刑警上手,用别的招数,查出了此人的真实身份。这人来自安徽滁州,有盗窃前科。可是,就凭现在掌握的这点证据,还不足以把他作为逃犯进行网上通缉。也就是说,要想抓住他,全得靠刑警弟兄们自己想办法。

  “七天之内,你们要是把人给抓到了,我请大家喝酒!”孙冬冬把这话跟刑侦所长说了,也跟俩图侦队员说了。那次跟他上楼顶抓小偷的辅警小童,现在就在当专职图侦队员。都是小兄弟,关系没的说。可是,这顿饭他们却没吃着。因为直到又一次发“白日闯”,三个多月过去了,刑警还没抓到人呢。

  6

  因为社区屁事儿太多,天天开车长途奔袭,不是个事儿。在这起“白日闯”发案之后,孙冬冬干脆就在沁苑二村租了房,把家搬了过来。为了照顾孩子,他专门把老娘从盐城老家接了来。却没想到,有他这个片儿警镇在这儿,小区上次的“白日闯”没破,这次又连发三案。

  “我上次请客那话,这次还有效!还是七天之内啊。”孙冬冬又给刑侦所长说了,并且特意跟小童他们也说了。

  这次,去第二个现场时,孙冬冬得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情况。受害人告诉他,他们家自己装的有监控。这台监控在客厅一角装着,正对着大门。也就是说,嫌疑人进门,正好可以拍到。下午三点多,小童来电话告诉他,这个嫌疑人和上次去307“白日闯”的,是同一个人。而且,受害人家里的监控画面相当清晰。

  有了这样的证据,各种高科技手段的支持,就更容易获得了。不久,刑侦所长就告诉他,人确定了。这人作案之后,立即潜回了老家。上次之所以去滁州没抓到他,是因为这小子并不回自己的老家,而是在县城租的有房子。“怎么样,跟我们一起去抓人不?”

  废话,这还用问嘛!孙冬冬刑警出身,抓人这样最刺激的环节,哪有不去的道理。当天下午四点半,他们就驱车赶往滁州。当晚七点多,找到那个嫌疑人时,这家伙正躺床上看新闻联播呢。这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从十八岁之后,就在不断地吃牢饭,养成了每天准时要看新闻联播的习惯,挺关心国家大事。逮住他的时候,他的赃款、赃物就已经转移,死不肯交待去向。

  把人放进看守所,就到了孙冬冬兑现诺言的时候。孙冬冬早早等在包间里,没想到,刑侦所长把他坑了,咋咋呼呼地带来了十四、五个人,除了值班的,全所刑警、图侦队员差不多全部到位。一桌子根本坐不下,只能临时换个大包间,摆了两桌儿。“吃的是一家土菜,老板跟我熟,给打折。我原计划花个三、四百块钱就能搞掂,没想到花了一千多,光啤酒就喝了好几箱呢。” 孙冬冬一边数落刑侦所长不地道,一边扬起下巴哈哈大笑:“唉,高兴!”

  和他来之初相比,万寿社区的发案数至少降了一半,而可防性案件破案率由10%上升到了80%。他能不乐吗?

  采访孙冬冬这天,所里刑警帮着他又破了一起盗窃车内财务案,车内价值一万多元的香烟全部追回。这案子,孙冬冬没沉住气,又悬赏了:“这顿儿还没请呢,欠了一顿!”

  佩奇姐姐的大侠梦

  树上十只鸟,打下来一只,还剩几只呢?

  这个考小孩子的脑筋急转弯问题,现在轮到栖霞分局解答了。只不过,题目有变化:一大批传销人员,入住到马群花岗社区。根据社区民警掌握的情况,抓住其中一部分,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果要把他们一个不少,一次性全抓住呢?

  分局自己开发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发挥了作用。利用这个系统里的水电分析、房屋标签及大户网手机号段等进行深度研判,栖霞分局准确地掌握了这443名团伙成员藏身的112个窝点。2017年11月16日,分局一次性把全部成员统统抓获。也就是说,落在树上的黑鸦鸦一群鸟,一只也没能飞走。

  这个“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研发团队就俩人。挑头的,是被同事称为“佩奇姐姐”的朱珠,一个时年35岁的女警。

  1

  朱珠江苏警官学院毕业,起初分在燕子矶派出所。所里人手少,朱珠一个人要干四个人的活儿:治安内勤、刑侦内勤、治安民警以及所里的法制员。虽然家在南京,坐公交车回趟家也就四十来分钟,但朱珠一周只能回一、两次。其它时间,统统住在所里,随叫随到。六年后,她调到了迈皋桥派出所,和孙冬冬成了同事。迈皋桥是个大所,曾经连续七年接警名列全市派出所第一名。朱珠在这儿干两项活儿:刑侦内勤兼治安民警。四年后,所里成立了全市派出所层面的首家情报研判室,朱珠成了唯一的研判员。

  作为一个大多数时候都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电脑的女民警,朱珠一直打心眼里很羡慕那些能够东跑西颠、风风火火办案的刑警。可是,栖霞分局的刑警是纯爷们儿的天下,有个别女刑警,干的也还是天天面对电脑的内勤工作。当了情报研判员之后,朱珠不再眼红男刑警的差事了。她发现,动动鼠标,她一样可以办案,而且可以比那帮神气活现的老爷们儿效率还高。

  前些年,迈皋桥一带还没有大量拆迁。一到夏天,老百姓睡觉时,还保留着开着门窗透气的习惯,这就引发了不少“窗口钓鱼”案件。趁着屋里的人在熟睡,有人伸进来一根竹杆来,在起伏的鼾声中,轻轻地把人家的衣服、提包钓走。派出所接二连三接到报案,就组织刑警连续守候。这守候,是白加黑、且蚊子把人能抬起来那种。守到第三天夜里,终于抓住了一名嫌疑人。可是,人关了,案子却照样在发。

  朱珠看了一下这名嫌疑人的笔录。她不关心作案细节,而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嫌疑人不到二十岁,父母都是外地来南京的务工人员。他经常去网吧,没钱的时候,就在网吧附近的居民区转悠。看准谁家门开着,瞅机会就弄点小东西出来。有了钱,接着去泡网吧,一泡就是一个通宵。朱珠就想:别的嫌疑人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生活规律呢?

  她就做了这样一件事:把案发地附近的网吧上网人员数据统统拉出来,然后,留下通宵上网的人;把被盗物品中有丢失的身份证数据也拉出来,然后用这些被盗身份证与通宵上网的人进行比对。结果发现,有个女士的身份证在被盗后的第二天晚上,在某个网吧通宵上网。这以后,朱珠就留意了这个被盗身份证号,每天都要在网上刷几次。一天,她终于发现,这个号正在上网。

  派出所把全所民警分成了四个组,每个组各警种民警都有。一天,朱珠跟她所在警组的警长说:“这个人在网吧上网,肯定没有用实名。你们可以把人带回所里审查一下。”

  人带到所里时,朱珠见了。一张稚气十足的年轻面孔,看上去,像一个高中生。小伙子来到所里,好奇地东瞄西望,满不在乎的样子。朱珠就把被盗身份证信息和那起案件的有关信息一起交给警长:“这起案子,应该跟他有关!”

  警长讯问时,就先问他身份证上的人是谁。小伙子摇头,说他不认识。自称,身份证是他捡的。他交待捡身份证的地点,离发案地不远。见他拒不交待,警长就先给他打了指纹。这下,小伙子有点毛了。三问两问,他的瞎话开始穿帮,于是央求警长:“我要是说了,您能不能保证不告诉我的父母?”他交待的,只是偷身份证那一起案子。可是,他的指纹却又不争气地比中了另一起同类型案件,人就进了看守所。

  再见到警长,朱珠就想得瑟一下:“如果我给交的是张考卷,成绩还满意吧?”

  警长连声 “满意、满意!”,还给朱珠竖起了一个大姆指:“是这个、这个!”

  “那好,既然哥哥相信我,我就再给你提供一条线索!”朱珠踮着脚尖、晃着脑袋,把背在身后的手举到警长面前。她的手里,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四个人名,和他们的身份证号。

  之前,在警长他们审那个小伙子的时候,朱珠也没闲着。她做了一点调研:网吧包夜,一晚上需要8至12元;另外,通宵上网的人还会在网吧买些泡面、火腿肠之类。这类年轻人连吃饭带泡网吧,一天的消费,大概在50元左右。朱珠分析,嫌疑人“窗口钓鱼”,就是为了弄钱去网吧上网。她把所里这类案件做了个筛查,根据每起案件的案值,判断嫌疑人用这笔钱可能连续在网吧呆多少天。再综合网吧地址、发案地址等信息考察,把已发案件与每一个嫌疑人挂起勾来。如此来来去去,她筛出了四名嫌疑人。

  拿到名单后,警长做了进一步分析。去掉了一个不再上网的,把其余三名嫌疑人传唤到了派出所。这三人中,一个人证据不足,放了;另外俩人,果然都干过“窗口钓鱼”。一个行政拘留15天,另一个被刑事拘留。

  这下,朱珠在所里就摇了铃。所长是个资深刑警,再见到她,马上两眼放光,如同淘金者发现了砂金。一个女孩子,却有这样的逻辑思维能力,是个好苗子!于是,所长开始有意栽培朱珠。那会儿,分析话单就是刑警的一个看家本领。手把手,所长把他的秘笈传给了朱珠。朱珠从此不再拿他当所长看,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师傅。

  2

  一次,师傅交给朱珠一套共有23页的话单,让她从这密密麻麻的数字中,找出一名刑拘在逃人员的电话号码。

  “他肯定联系过这个朋友!”指着话单上的名字,师傅跟朱珠说:“你想想看,嫌疑人给他朋友打电话,应该符合什么样的习惯和特征。”朱珠高高兴兴地接下了这份活儿。

  当时,朱珠还是个大龄女青年,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为工作忙,她一周只能和父母一起吃一、两顿饭;回到家里,也很少能按点睡觉。这天晚上,父母入睡之后,朱珠开始抱着笔记本做功课。夜深人静,她越来越有感觉:嫌疑人一定不会经常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打电话时,通话时间也一定不会很长。他打给他朋友的手机号,是他逃跑之后才办的,他朋友原先一定不知道。所以,他朋友肯定是“被叫”,而非“主叫”。

  案发后,所里为了追捕他,已经接触过嫌疑人这位朋友。师傅告诉她,嫌疑人和这位朋友的女友并不认识。于是,朱珠开始做“删除”选项:首先,她把话单上经常和这位朋友有联系的人删除;第二步,她删除了同时和这位朋友及其女友有联系的人;第三步,她删除了话单上全部的主叫号码。如此这般,她一共做了十几条删除选项。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凌晨两点多了!

  第二天上班,朱珠给师傅交了作业,兴奋而又忐忑。她最后留下的嫌疑号码,只有三个。按嫌疑程度,她从高到低进行了标注。十几个步骤,也一一向师傅作了汇报。内容实在太多了,师傅听完,只是点了点头。

  不久,师傅就带了两个民警,出发去东北抓人了。这是清网行动中所里在册的最后一名网上逃犯,如果抓住他,就意味着所里百分之百地完成了追逃任务!去东北的同事打回电话说,飞机落地当天,师傅就上街,里里外外置了一身行头。红袜子、红裤头、红色的秋衣、秋裤,连外套也是红色的,阿迪达斯棉袄:“我就不信,这次还抓不住他!”师傅这么跟两个手下说。他要避邪!

  自从师傅去了东北,朱珠就像个等待大考成绩的考生,无时不在焦虑之中度过。她做的那十几步“删除”选项中,哪怕有一步出了错,就意味着嫌疑人已经被她排除在外。如果那样,师傅他们这大冷天去东北,花钱受罪,却只能空手而归。关键是,如果漏过这次抓捕,那个逃犯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够归案。而全所民警期待中的这个“百分之百”,就将因为她的失误而成为泡影。

  焦急地等待持续了三十几个小时,朱珠真想拔打师傅手机问问进展,却又不敢。就在她茶饭不思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师傅打来的:“人抓到了!逃犯用的手机,是你列出的二号嫌疑号码,不是第一个。所以,可以给你打85分。”可以听出,师傅很兴奋,他还说,在给市局局长汇报这个案子时,他专门提到了她。

  师傅他们凯旋那天,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所里竟没有一个人肯走。南京当时还没有禁放烟花爆竹。大家买来了鞭炮,有人还到厨房,把一口口钢精锅都给搬出来了。锅倒扣在凳子上,就是鼓;两个锅盖抓在手上,就是钹。晚上七点多钟,师傅给教导员打来电话,说再拐一个弯,就到所里了。没等师傅他们车停下来,派出所门口早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抓回的逃犯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哪儿见过这阵势,一下就蒙圈了。嫌疑人抓获之后,为了防止他们自伤自残,身上的硬东西都会被没收。包括皮带,也会被抽去。让抓回的这名嫌疑人站定,准备给他在派出所门前拍张照时,谁出想不到,此人的裤子突然掉了下来,一直掉到了脚脖子上。大家发现,他光腿上面露出的裤衩,居然也是红色的。

  3

  这起案子之后,师傅跟朱珠聊过一次。他说,你没有独立办过一起案子,所以,在搞刑侦研判时,你是有天生缺陷的。朱珠就问,不搞案子,那我该往哪方面发展呢?师傅接着说,他觉得,她完全可以把情报分析能力拓展到所里的其他工作上。基础工作、治安管理、巡逻守候等方方面面,都用得着她的数据分析呢。

  朱珠就开始尝试着把自己变成一条八爪鱼,努力把触角向派出所的所有水域伸展。

  前些年,上海的车牌要摇号。朱珠有个朋友抽到了号,上个车牌还花了11万。上海上个车牌不容易,南京却不受限制。而且,相对江苏的其他城市,南京的“苏A”也让上海人觉得有面子。于是,好些人来南京给车上牌。但是,外地人在南京给车上牌,先得办一张暂住证,这就给一些户协员找到了权力寻租空间。有的户协员收人家两条烟、拿人家两百块钱,就私下里给人家办个暂住证。这类暂住证,往往会集中在几个特定的地址下。外人看不出,但朱珠从平台数字上却很容易识破。一个家庭再大,也不会二、三十人生活在一起吧?数据交给所里,所里就可以进行倒查追责了。

  巡逻民警有设卡盘查的任务,他们喜欢盘查骑自行车或者电动车的行人。那二年,还没有全民健身的概念。一般来说,在三、五公里范围之内,人们才会选择自行车、电动车作为交通工具。再长的距离,一般人就会选择公交车或者开车了。如果民警报上来的数字显示,被盘查人员骑车四、五十分钟以上才来到卡口,就意味着不是民警根本没有在这个地点进行盘查;就是被盘查人就住在附近,而民警没有把这个实有人口的真实住址登录上来。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有个人从唐子街二手市场买了辆自行车,真的是骑了五十分钟到了迈皋桥。

  社区民警也是个良心活儿。如果件件事情都认真,会很累;但如果擅长玩神仙数字,就可以很轻松。比如,社区有的前科人员已经进看守所好久了,社区民警报上来的数字,却还称刚刚跟他谈了话。诸如此类的数字一到朱珠这里,准得漏馅。

  于是,朱珠这条八爪鱼,就成了所里的一条鲶鱼。师傅把她放在池子里,社区民警没法偷懒了,巡逻民警没法蒙事儿了,所有的“鱼”们都拼命地游了起来。好在派出所氛围与机关不同,更像一个大家庭。大家在一个锅里搅勺把,磕磕碰碰再正常不过。相互之间的情谊,也就这么产生的。直到离开派出所,也没有什么人因此恨上了朱珠。

  4

  朱珠32岁时,分局又一次竞争上岗开始了。40多个民警,竞争七个副科级岗位,比例接近七比一。朱珠没有报名。在这之前,她已经失利过两次了。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她已经打了退堂鼓。人嘛,谁会没点惰性呢?朱珠在所里已经开创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工作上找到了足够的自信,也就不愿意再改变环境。以前因为工作忙,没时间约会,男朋友老谈不成。这会儿,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爱,俩人正在准备结婚呢。被幸福冲击得晕晕乎乎的朱珠,更不愿意参加竞争上岗了。

  师傅生气了,逼着她去报名:“你很有实力的。不参加,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师傅发了话,朱珠就不能再往后缩了。没想到,她以综合成绩第二名的分数入围了。这时候,朱珠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儿。她想,要是提拔她当个副所长,一个人管一大帮人、一大堆事儿,她一女的,得有多大压力呀!可是,七名新提拔的干部岗位公示出来,她被安排到分局指挥室,就分管情报信息工作。朱珠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自己的特长,领导也清楚呀。

  到了新岗位,朱珠发现,她的平台比派出所层面大多了。她拥有全分局最高的数据权限,通过全国云搜索系统,可以查询各种各样的综合信息。她的这些权限,很多都是办案民警非常需要、却无法获得的。怎么利用这些资源帮助到办案民警呢?工作一段时间后,朱珠的一个想法获得了领导们的全面支持。于是,全市公安机关第一家“情报服务站”成立了。从基层遴选的两个擅长网络的年轻民警,成了她的帮手。“你把题目给我,我把答案给你。你不用问我这答案是怎么得出来的。”这就是 “情报服务站”的宗旨。朱珠受到了基层民警的由衷欢迎,“佩奇姐姐”就是这会儿在全分局被叫响的。佩奇,就是那只粉红色的卡通小猪嘛。

  这个时候,市公安局要开展一次数据建模大赛。此前,市局搞过一次数据采集会战,收集了寄递业、有线电视、水电气、公共自行车、社保等多个方面一共46亿条数据信息。要把这些数据有效地利用起来,发挥实战作用,就需要数据建模。选择怎样一个方向,成了摆在朱珠面前的第一道门坎。

  进入情报数据分析这样一个领域之后,朱珠深感当初师傅指出她短板非常准确。这几年,有了大数据作支撑,刑侦工作的变化非常大。当初,她熬夜四个多小时分析出的那套话单,现在用专业软件分析,顶多半小时就能完成。选择侦查破案为方向数据建模,表面上看起来更容易出成绩,但朱珠明白自己的天花板所在,果断放弃。而12年派出所的工作经历,让她对基层基础工作十分清楚。于是,她决定把建模方向选定在这方面。

  社区民警的人口管理,需要做到辖区底数清、情况明。但是,他们入户采集信息,常常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如多次上门,却碰不见人;明明家里有人,却不开门;如果是群租房,一次上门根本登记不全等。如此一来,传统的“人来登记、人走注销”工作模式,及时性根本无法保证。

  怎么能从大数据上,支持到社区民警的工作呢?朱珠的灵感还是来自师傅办过的一个案子。

  一次,社区民警得到一个线索,在一栋高层居民楼的房顶上,有人架了个像过去卫星电视天线一样的信号接收器。市局有关部门检测后认为,这里有一部法轮功的宣传电台。信号接收器虽然有电线联入楼下的一户人家,但从30多层高的楼顶上,或者站在楼底下,都无法判断电线究竟进了哪一家。而这栋楼,每层都有二、三十户人家。师傅想了想,让物业打开这栋楼的电表箱。看了一圈之后,他就带人直奔17层的一户人家。电线果然进入的,就是这一户人家。朱珠问师傅,究竟怎么从电表箱里发现秘密的?师傅说,他发现那台信号接收器功率相当大。大白天,一般人都在上班,家里不会使用大功率的电器。那么,那个电表转得飞快的人家,不就是法轮功的窝点吗?

  朱珠团队开始尝试综合运用房屋水电气数据与警务数据的结合。他们通过标准地址匹配水电气的数据,去辨识小区的空置房屋,再通过实有人口登记数据分析疑似漏登的房屋,最后再结合户籍地址、中介数据,来区分自住房屋、人户分离以及出租房屋等。十九大安保期间的“扫楼行动”时,其他分局社区民警与户协员在挨家挨户敲门时,栖霞分局的社区民警却很明确地知道哪些是出租房屋,哪些漏登记了。他们的工作量一下子就缩减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

  “佩奇姐姐,你真棒!”不管是当面说,还是发微信、打电话,这都是社区民警们跟朱珠说的最多的话。

  5

  朱珠团队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起初只是获得了市公安局的二等奖。这以后,朱珠生孩子后,领导照顾她,把她调到了相对轻松一些的监察科。时间一从容,朱珠拉着她团队的小付,开始给这套系统查缺补漏。

  过去,暂住人口登记是靠社区民警、户协员两条腿跑出来的。他们要挨家挨户上门,根据房屋的不同性质,设定不同的上门频次;至于暂住人口的注销,主要依靠主动申报和上门采集。朱珠他们的系统优化之后,就可以通过大数据计算,形成明确的工作指令,推送给民警上门核查。核实之后,更新的数据再反馈给警务平台。于是,信息采集从“静态被动”就变“动态主动”了。

  一个新疆人登记在仙隐北路18号山水名筑10幢102居住。但五天之后,却有他一条由南京去福州的出城信息。此后,这人再没有在南京活动的任何信息。系统判定,这个人已经不在南京了。数据推送到社区民警手中,民警打电话一落实,此人果真已经离开南京到福州上班。于是,民警随即注销了平台上的暂住人口信息。

  有个张某,家住秦淮区,有吸毒前科。一天,系统根据他公共自行车使用、燃气交费等信息,作出他已经寄住在栖霞区某小区的判定。信息推送给社区民警,民警直接找到那个门牌号,证实他果然住在这里。把他带回所里一做尿检,甲基苯丙胺呈阳性,也就是说,他还在吸毒。一次由人到案的破案过程,就这么漂亮地完成了。

  栖霞区的马群花岗,是南京的四大保障房基地之一。因为房租便宜,群租房多,“1040阳光工程”传销组织盯上了这里。所谓的“1040阳光工程”,就是说一个人加入这个传销组织,需交69800元入伙费。之后,再拉三个人入伙,就可以坐等发财了。这三个人入伙后,各自也要交这样一笔入伙费;然后,每人要再拉三个人如伙。如此鸡生蛋、蛋生鸡,只需要两年时间,那个先入伙的人在上缴各种国家规定的税费之后,财富将变成1040万元。这种传销方式曾经在全国很多城市泛滥成灾,如今,这帮人又漂到了南京。

  入住马群花岗的传销人员,以河南、山西人为主。最先发现这些人的,当然还是楼栋长、单元长们。但是,他们只知道楼里有这么一些人,但具体有多少人、都住在哪些房间,谁也说不清。小区里租房子的人很多,群租房里,打工者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人。传销人员脸上也不写字儿,谁能分清哪些房子里住的是他们呢?

  研判这些人的生活规律后,朱珠发现,这些人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屋里,但他们不会用什么大功率的电器,做饭也不多,因此,用电、用气都不多,甚至是在小区的住户的平均值之下;但是,这么多人白天晚上都呆在房子里,用水量一定少不了,数字一定远远超过平均值。那么,群租房中用电、用气少、用水突出的,肯定就住的是传销人员。除此之外,传销人员为省电话费,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加入大户网,这样,相互之间打电话就不要钱。这样,他们的手机号段也成为朱珠关注的一个内容。

  在这次打击“1040阳光工程”传销专项行动中,朱珠他们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为最后行动确定传销人员房间号,起到了关键作用。那么多传销人员能被一锅端,可不是蒙来的。

  完善后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获得了江苏省公安厅“大数据创新应用”一等奖。朱珠和小付也因此立即得到了分局的重用。朱珠由副科提为正科,而小付由民警提为副科。他们引起的蝴蝶效应,对全分局的年轻人都形成了强烈冲击。佩奇姐姐和小付也越战越勇,把点灯熬油当成了喝白开水。这不,《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又摘得了公安部“基层技术革新”的一等奖,放了个更大的卫星呢!

  (作者系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新闻中心 胡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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