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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前的初心

2021年04月12日 08:56     来源: 人民公安报、中国警察网    作者: 邱小平   
人民公安报、中国警察网 · 邱小平  |  2021-04-12 08:56

  残阳如血,西风猎猎。在村子西边的小山坡上,一个12岁的少年紧张地蜷缩在粗壮的树下,不远处的弹坑旁,躺着几具烧焦的尸体。天上的战斗机飞过,身边的几棵大树被拦腰削断,透着清香的扁柏树枝从少年的后背划过,直挺挺地倒在他的腿上,一阵钻心的疼从小腿传导到全身。少年不敢喊出声来,硬生生地把呻吟咽回肚里,生怕一声叫喊会再次引来一通狂轰滥炸。

  天黑之后,风停了,战斗机已不见踪迹。少年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四下望了望,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他走了几步,扒拉扒拉一个长者的胳膊,半天没有反应,他知道,大伯已经死了。他颤颤巍巍地走回村庄,在村口见到更加恐怖的一幕:一名年轻的新四军战士靠在村口的大皂角树下,脑袋耷拉着,胸口的血渍已干涸许久。

  60年之后,已经72岁的爷爷对我讲述他所经历的1941年春夏之交时的情景,那种因为悸惧产生的战栗又浮现在脸上。

  “那个新四军战士十分勇敢,14岁就出来闹革命打鬼子,牺牲得太可惜了!”讲到当年那名新四军战士,爷爷就像念叨自家兄弟一样:他是安徽人,新四军5师的通讯员,当年也就十四五岁。通过这位小战士,爷爷才知道,新四军是共产党的部队,共产党是为穷人打天下的。也是他让爷爷从小立志,要加入中国共产党,为穷人打天下。

  在家乡还没解放时,作为全乡仅有的两个能提笔写字打算盘的人,爷爷冒着生命危险加入了贫农协会,帮助解放军写宣传标语。他想,也许这样,会离党的队伍更近一些。等到老家一解放,爷爷就成了乡“财粮”,当时的5名乡干部之一。

  我一直没有弄清爷爷口中的“财粮”是个什么官,年仅21岁的他掌管着全乡公共财物和粮食分配,他像当年那名牺牲的新四军战士一样尽职尽责、努力工作。乡长是部队退下的党员干部,对能识文断字、吃苦肯干的爷爷非常赏识,说条件成熟了就当爷爷的入党介绍人,这燃起了爷爷心中期盼入党的熊熊烈火。然而,因为种种原因,爷爷失去了入党的机会,也失去了在乡政府的工作,回到村里种地,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人一旦树立了信念,人生就有了灯塔,经历过日本鬼子的轰炸、躲过国民党抓壮丁,爷爷经历过太多风雨,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唯独对入党这件事始终没有忘记。他农闲的时候就到村委会找报纸看,学习党的政策。秉承耕读传家的家训,我父亲上了赤脚医生培训班,成了村医。二爹则被送到几十里外的唐镇上高中。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高中半工半读,天天劳动还吃不饱肚子,二爹觉得太辛苦跑回了家,又被爷爷用棍子撵回学校,二爹至今还记得爷爷当年说的话:“你们都没有逃过饥荒、没有挨过炸,这日子还能叫苦?”

  进入新世纪,我考上了大学,爷爷十分高兴。虽然家里很穷,但他依然张罗招待亲朋好友庆祝一番。我说上这么个警校,都不包分配,还庆祝个啥呢?爷爷说,能上大学是好事,只要听党的话,共产党不会让你没饭吃的。

  大学期间,每次放假回家,爷爷都会炒上一盘花生,煤炉子上烧好开水,跟我边吃边聊。我跟他讲,即使学校不包分配,社会上工作机会也很多,总能有口饭吃。他总是一个劲地说好,说你再努力争取入个党,咱家就出了你一个大学生,现在咱家还没有个党员,就指望你了。

  我从大一开始就写入党申请书,大三那年终于参加了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我向爷爷说了成为入党积极分子的事,他听到之后非常高兴,说自己一辈子都没能入党,自己的孙子能入党,太好了。

  2003年大学毕业时,我被公安边防部队接收,当时74岁的爷爷已经重病在身,没剩几口气了。看到我的入伍通知书,他两眼放光,挣扎着从竹床上坐起来,对我说:“当兵好啊,当年新四军对我们老百姓可好了,你在部队好好干,争取入党!”

  我踏上了去东北边关的路,在火车上接到爷爷去世的噩耗。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撕心裂肺地敲打着我的耳朵,灯光暗淡的车厢里,我有一种无依无靠、天崩地裂的感觉,无法呼吸,无法告别。我还没有入党啊,爷爷的夙愿未成却先行离去,这成了我难以释怀的心结。

  我被分配到中俄边境乌苏里江边的一个边境派出所,我努力工作,积极向党组织靠拢。2005年5月,我面向党旗举起右手庄严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18年来,我参加过黑龙江全流域抗洪抢险,到小兴安岭扑救过森林大火,在黑龙江2981公里边境线上爬冰卧雪戍守边关,入党了,立功了,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了。18年来,家乡也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每年举办桃花节,成为乡村旅游的网红打卡地,乡亲们都住进了楼房、用上了自来水。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把家乡的变化和我取得的每一点进步说给爷爷听,爷爷就躺在当年遭到过轰炸的西坡之下。我想,九泉之下,他一定会很欣慰地看到,80年前他的初心,在我身上实现了。

  (作者单位:黑龙江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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